2025-10-10 09:05:33
来源:烟台散文

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68期
(总第 938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崔景友 乔 双
怯怯的执拗
◎乔双
天气渐冷,暮色像凉透的茶,又像洗过多次的蓝布衫,灰扑扑又稍显疏远地挂在天上。我本是要去街角买豆腐的,却让这玫瑰园绊住了脚。
园里的玫瑰开得正盛,只是盛得有些勉强,像戏院里过了气的旦角,还在强打着精神唱。花瓣边缘有些微卷,带着点焦褐,像是被风吹皴了脸蛋,又像是被艰难的日子烫着了,无精打采却又勉强撑起笑脸。正欲走,却偏偏看见了她——
空气凝了一瞬,周遭的喧嚣、卖豆腐的吆喝、邻家窗口飘出的油烟气,都倏地退远了。
她不在最显眼处,也不在最暗处,就在那半明半暗的交界里,朦朦胧胧地立着。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她微微侧着的姿态,也许是她颜色里那点说不清的怅惘,我竟只看得到她了。别的玫瑰都开得理直气壮,唯独她,像是偷来的一点春光,开得怯怯的,却又带着点执拗。花瓣薄得像宣纸,能透光,脉络清清楚楚的,像人手腕上淡青的血管——生命的汁液确也在其间怯怯的、却又固执地流着。
光在她身上是不同的。不是夕阳施舍的光,是她自己的光——一种清冷的、自顾自的亮,像是从很深很深的井里打上来的水,沾染了地底的寒意,瞧着凉丝丝的。她只是孤零零地亮在那,更是不管别人看不看,于是周遭的姹紫嫣红便都成了模糊的陪衬,仿佛长焦镜头里虚掉的背景——那热闹是它们的,隔着岁月的毛玻璃,怎么也瞧不真切了。
我站住了。忽然想起张爱玲在《炎樱语录》说的:“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它自己。”她是不是也在等什么?抑或是在秋风萧瑟时,毅然出走,去寻那缕倔强的魂?
于是秋风来了,我缩缩脖颈,抓紧衣领。满园的花都顺着风势摇曳,舞得讨好,迎得谄媚,像那交际场上深谙世故的淑女,懂得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微笑。只有她,梗着细细的颈,一动不动,与周围格格不入。我忽然觉得,她不是不会低头,是不肯——这世上总有些什么,是不肯也不能低头的。
园子还未完全沉入黑暗,路灯便啪的一声亮了。黄晕晕的光罩下来,一切都走了样。玫瑰不再是玫瑰,倒像一团团模糊的影子。只有她,还在那暗处亮着,我揉揉眼睛,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实在的光,还是记忆里的光了。
我提着已经凉透的豆腐往家走。巷子很深,我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像另一个我,在前世和今生之间默默徘徊、彳亍。我知道,往后经过这片玫瑰园,我再也看不见别的了——满园的花都成了陪衬,只有她,在记忆的暗处,孤零零地亮着。
然后每每路过那玫瑰园,我都要抻高脖颈,远远往里瞧上一眼,她早已不在那了吧?她已找到自己的魂了罢?这大抵就是所谓的执念了——明明只见过一面,却像认识了许多年,又惦念了许多年。人生在世,总有些东西是要在心里亮着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在往后那些偶遇不顺的日子里,还能有个念想。就像儿时欢雀时,老宅子天井里漏下的一缕月光,不实用,但金贵。
编辑:张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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