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61期

（总第 931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乔　双　王兆娟

竹韵荷风吹半夏

◎崔洪国

“七月芙蕖正烂开，无限香从水面来”。风吹半夏，这竹韵荷风与山泉湖巷交响，看似不经意的斑驳岁月和泉城烟火中，一个城市自然地就有了更多大美和天下的颜值担当。这既是泉城看得见的形，更是泉城虽然看不见，但又无处不在的神。

——题记

一

夏季优雅地转身，轻轻挥手作别，秋将至，忽然想起夏日的那些绿竹和雨荷—竹韵荷风吹半夏，这诗情画意瞬间让炎炎的酷暑多了几丝立秋后的清爽凉意。

刚刚过了立秋一两天，仿佛秋天真的已经到了，朋友圈开始分享更多与秋有关的图文。“夜来一雨秋将至，今晚蝉声始报秋”，立秋的当天，就有好友分享了这初秋的诗意和诗境。“立秋”两个字的景深处是一抹云霞，一脉群山，近山的一泓碧水，是一丛夏日的绿竹正蓊绿着，水中是零星开着的荷花——荷花的盛放期已过了，虽然花不多，但依然饱满，看不出夏末秋初的残荷样。云霞渲染的天边有积雨的云正在堆积着。着什么急呢，“秋老虎，秋老虎”，每年立秋后还有半月二十天的暑热季呢！

好在这入秋的第一场雨还是催赶着夏天赶快把接力棒传到秋天的手上，接续季节的赛跑。这场雨也来得真是时候，周五白天还没有一点雨的迹象，天气预报就连篇累牍地预报着这场雨已经在路上了。在人们的感觉里，每次的天气预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所以很多人对天气预报都有些听觉疲劳了。我有个习惯，每次看到手机预报有雨之前，都会看一下央视晚七点半的天气预报，在熟悉的《渔光曲》中，看着解说员指着云图预报着风雨雷电，预报的空间尺度大，只要看到雨云全覆盖，等着就行。早些年，农家人看天气预报准不准，除了靠自己对天气的感知，就是看中央电视台晚上的天气预报。如今手机虽然方便了不少，反倒没有之前那么精准了，原因不得而知。好在这一次预报的大雨到了周五的晚上就瓢泼如注了。夜色深沉，窗外一片黑暗，能听到狂风卷积着乌云吹过的雨滴拍打窗户的啪嗒声。

风声雨声成了那天夜里催眠的曲。我还是在朦胧中睡着了，梦见了天空浓云密布，雨像无数条丝线垂落在一片开阔的水面上。水面的远处是坐落着一幢一幢平房的村庄，湍急的雨水正从房子前面的石板路上向着水面奔涌汇集着。有不少披着雨衣，戴着斗笠的陌生又熟悉的乡亲在雨中匆匆地穿梭着，向着村外邻着的这处水面疾行着。水快要漫过了水面的堤坝，近水的地方是正盛开着的很多荷花，在雨中娇艳欲滴。雨势很大，那些不断上涨的水没到了荷花的茎部，只有那些荷花在水中静立绽放着，瑰丽神奇。荷叶上不断地有雨滴落下，盛满之后溢到水面，旋即又被雨滴落满，雨的意象在我的梦境与荷花之间不停转换着。即将漫过的堤坝上是一排又高又直的绿竹，被半人高的竹栏围着，努力把那些长满绿叶的竹竿伸到围栏外面，接受着风雨的洗礼——是泉城无处不在的那些绿竹与荷花扎根在我的心中太深太久了。因为好长时间没见，就在这初秋的雨夜入到我的梦里，换了一种我熟悉的影像和叙事与我共享着久别之后的重逢。

二

泉城雨过，天还未晴，节气从立秋向处暑漫行，但风还是半夏。我到护城河，到明湖和百花洲去寻踪我梦境里不断闪现跃动的竹韵荷风。“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香。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荷风，竹露，在济南人眼中，是绿满泉城触手触目可及的风景，高尚风雅之中自有凡俗的烟火之气，所以倒也没有寂寞无归路，想要鸣琴诉衷肠，你却远在天涯，如孤芳般缥缈不定。此时，还想到了“日高过竹湖水光，风长入座荷花香。交红映绿满渠下，各有意志随低昂。”夏日阳光明丽，竹绕荷塘，湖中竹林蓝天，湖光潋滟。为了这瞬间的邂逅，我曾经在多年前专门到泉城的山泉湖巷，寻找那一丛一丛的绿竹，寻找那一朵一朵盛放的荷花，也专门写过《济南的竹》与《明湖“遇”荷》。沉淀了好多年的时光，当这竹与荷一起从昨夜的梦中并和成一道风景，醒来，感觉过去那么长的时间不过是倏忽而已，把竹与荷放到一张诗画之中，细细揣摩，仔细观赏，仿佛没有那般突兀，而是浑然天成了。对泉城竹韵荷风的风骨和精神突然有了一种新的升华和顿悟——难道这也是岁月和思想的馈赠和恩赐？就当是吧！

说到泉城的竹，人们会很自然地想起泉城公园的那片竹海，趵突泉的万竹园和明湖的竹港清风。可能有的外地朋友没有去过，但是游走天下泉城的攻略中，这几个地方肯定是要上榜的。“此君林下静无尘，苗裔生来便逸羣。”竹，因其自带的风骨和凌云之气，很受济南人喜欢。所以，倘若留心，在泉城，随处都能看到它们挺直高洁的影子。龙鼎滨水公园的西侧，沿着一道砌起来的高坡，就密植了很多的竹子，几年前还不显山不露水，默默无闻，如今已经是与外面的路和树齐平，向湖中探着身，葳蕤成凤凰湖的美丽风景了。徜徉其间，风从水波浩渺的湖面吹过，竹林奏出欢快的鸣响。那天去护城河和明湖，经过东城逸家，我也看到几个小区的山墙边，都有竹林屏障着，那些错落的楼宇掩映在翠绿的长廊中。有附近酒店摆摊卖熟食的，就靠着竹林向着人行道等待着美食客，很快就有不少市民纷纷驻足，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美食。生活的烟火气息与长长的竹林相映成趣，成为泉城的独特景观。这样的情景在泉城的很多地方可见可及。

雨后的护城河烟霞缭绕，清新温润。护城湖畔多垂柳，万条丝绦真的如青春少女的飘飘长发，从遒劲的树干上一直垂到水面。从青龙桥往北的一段水面很宽展，两面怪石嶙峋，石径的小路崎岖蜿蜒。没有路途穷尽之时，绿树掩映之间总有一条曲径连通着四通八达的路网。或者通向了明湖东路，或者连接着从青龙桥往北的小桥流水。河面上正有两艘画舫慢慢地驶过，游人指点着，拾趣着两岸的苍翠和青绿。有的伸出手拂过那些垂在水面的细柳，随着水波的划痕，带着缱绻和留恋，一条向着北边的明湖，一条向着南边的白石桥缓缓而去。那个巨型的风车倒映在绿色的水中，在转动中卷起的水花翻卷着河水，也一圈一圈转动着时光和岁月。所以，每次经过那里，看到那个风车都很有年代感。

三

风车对面，正好是一片我在寻觅的竹林廊道，洒满雨露的竹林湿漉漉的，水珠有的挂在竹叶上，有的滴落在竹林下边的休息长廊上。竹林中间簇拥着一棵红枫，虽然刚入秋，因为下雨的时候携着风，有几片叶子落了，有的挂在竹叶上，有的落在了休息长廊和通道上，一位环卫女工正在清扫着。竹林很密，上面的叶子铺散着，努力向河面伸展着。我在林间，望着河对面的风车和河岸的芦苇和柳树，莫名地想起了“巍巍青山两岸走”，虽然山在远处，但那些绿竹和柳树沿着河岸逶迤地排列着，把那些河岸和堤坝遮掩得密不透风，真的就像从一个平缓的山坡铺展下来的青翠丛林。我看到了两只喜鹊，一只在我身边的一根竹竿上，另一只在对面河岸的垂柳上，在歌吟中彼此深情地倾诉着，旁若无人。我静静地看着它们的恩爱，生怕弄出动静惊飞了它们，其实它们已经看到了我，平时看惯了来往的人流和风月，这对它们已经熟视无睹了。所以两只喜鹊依然无他忘我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欢歌着，我走远了，依旧能够听到它们婉转动人的歌唱。

昨夜雨急风骤。雨后的天空很淡净，灰白相间的云朵在半空垂着，像天空那些流浪的栖居者一样，等待着一阵风把它们吹向自己远处的家。雄踞的超然楼落在小东湖和明湖，气宇轩昂。从小东湖的东岸能很清晰地看到楼前人头攒动，楼上各层也有不少的人正向湖中张望着。北渚桥和鹊华桥一北一南，串联着明湖和小东湖，隔岸夹树，不过几百米，有画舫不停地来回穿行过，绕着小东湖过去，移步换景之间，还得需要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在湖光山影中仔细捋一捋心中不断浮现的那些翠竹与荷花。虽然久居泉城，要在一时之间把大美济南的竹韵荷风捋成一幅山水画卷，还真得下一番功夫。想着刚才护城河边的那些细丝的垂柳，在这云淡风轻的天光里，还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助我师。”北边是超然楼，南边是鹊华烟雨，中间的竹港清风好像真的成了穿篱绕舍，翠碧幽深之处了。其实那种静在几步之远的喧嚣之外是竹影清风，清净无尘。是你走乏了，心累了，正想觅一处闲静去处，做一些思念和怀想，竹港清风就在冥冥之中等着你了。所以，我每次到明湖都要到竹港清风小坐。那天的竹港清风很清静，“一竿亭”和亭子的几根柱子好像刚用黄色的漆刷过不久。从远处就能清晰地看到“一竿亭”下面的廊柱上画面感很强的“杏花含露团香雪，竹影侵云拂暮烟”闪烁着云天之间投过来的光影。竹港清风的北面就是超然楼，南面隔着一脉水带就是鹊华桥和明湖路，茂盛的竹林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实在是适宜休憩之地。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在亭子里面的长廊上坐着，相互依偎着。听他们的口音像是外地人，那一刻，那个地方是属于他们二人你爱谈天我爱笑的甜蜜空间。我也曾有过，所以没有打扰，把那个片刻和美好空间留给了幸福温馨的他们。

四

从去年济南和烟台两地之间奔波以来，去明湖的次数少了，但有时间我就想起小东湖，想起超然楼，想起曲径通幽处的竹港清风。穿过几条林间小路，顺着曾堤，忽然之间洪波涌起，明湖就豁然开朗了。明湖的荷花有一大片是顺着曾堤向两侧的岸边开放的。明湖的荷花一年四季有的是说不完的故事。春天荷叶田田，桃花开了，杏花过了，到了夏天，青绿之中的泉城就把这美丽的色彩给了明湖盛放的荷花，芬的如霞，白的如雪，开起来热烈奔放，无拘无束。明湖的荷花开得时间很长，从春夏之交一直开到深秋。霜打叶红，泉城换装了，还有荷花在明湖畔绽放着。入了冬，荷花开过了，那些肥大的叶子依然是那么翠绿盎然地彰显着生命的力量。即临风霜雪雨，也不输气势，在水下蕴蓄着蓬勃的生机，那种残荷之美同样给人以涌动的激情，让人无比感动。

我去的那天，已经过了荷花的盛放期了。不少荷叶的中间没有蒸发的雨珠圆嘟嘟地在荷叶中间滚动着，玲珑剔透。有的荷花的茎上已经生出了圆圆的莲蓬。“七月芙蕖正烂开，无限香从水面来”，从身边经过的那些游人有的把手机镜头对准了水里的莲蓬，有的在田田的荷叶中间找寻着还在开着的荷花。明湖的水面浩大，但那样一片汪汪的荷叶从湖岸延展开去，在水面上还是廓成了很有气势的样子。一位正在值勤的人员告诉我，曾堤北侧还有很多荷花正开着。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有不少的人向着曾堤行进着。粉红的荷花从曾堤边一直开到水的深处和远处，近看是一朵一朵，远看是一片芬芳。

靠近明湖南门不远处，是正在盛放的很大一片荷花，与水中的历下亭连接了起来。从百花洲租了汉服的女孩子在水岸边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寻找着与水中开放的荷花共舞共情的最佳造型。想想也是，不是每天都能与这些美丽的荷花邂逅相遇，有的还是行走了千山万水，想把一份弥久的深情长留在明湖畔和荷花丛，所以那么多的年轻人在湖畔留影留痕，就不足为奇了。历下亭的那些游人向着岸上的人们挥着手，分享着独坐亭上欣赏的一湖风光。岸上的人们心情急迫了，就排了长长的队伍，等待着检过票，乘了美丽的画舫，穿行在竹韵荷风中，与大美济南的山泉湖巷共赴一场秋水长天的时光和风光之约。有的年轻人则选择了去约会不远处的夏雨荷。那个美丽的少女，端坐在湖岸丛林中，向着明湖路和对面百花洲的行人不停地眨着眼睛。背后的明湖里波动和流传着她的传说和趣事。从竹林荷花中穿行出来，在明湖畔偶遇雨荷，倘若能够读懂她眼中顾盼的神采，你不由自主就穿越时空，回到那“藕欲作舟花作屋，更和风露管清秋”的场景中了，是古是今，全在你的心境了。

五

泉城济南是个很有代入感的城市。就如文中所写，虽然是所见护城河和明湖竹韵荷风之美，但如此有竹有荷的景致在泉城真得俯首皆是。竹有竹的风骨，荷有荷的高雅。在不少人的印象里，济南是山的城，是水的城，是湖的城，是泉的城，是古街巷的城。南部群山连绵，千佛山倒映在明湖中，自有山之出云之气象；城内水网纵横，水系连通泉群和黄河，一条护城河就串起了天下泉城的自然和人文；明湖自古天下闻名，如今与华山湖区南北相望，让泉城济南自是有了城中湖，湖中城的美誉；七十二名泉穿街走巷，小桥流水人家，一条街巷就是无数个与泉水有约的故事。山湖泉巷雕刻成了一座古城的筋骨和脉络。在城市的这些筋骨和脉络点缀上挺直的绿竹和婀娜的荷花，这城市就焕新，活泛，更加楚楚动人了。风吹半夏，这竹韵荷风与山泉湖巷交响，看似不经意的斑驳岁月和泉城烟火中，一个城市自然地就有了更多大美和天下的颜值担当。这既是泉城看得见的形，更是泉城虽然看不见，但又无处不在的神。

一个月前，在蟠龙山脚下的学校学习那会，正是盛夏时节，每天穿行在教室和宿舍之间，所见皆是绿水青山和高天流云。进入校门向西，就是溪语四季的幽深小径，树林花海深处就是一池的荷花开得姹紫嫣红。那些荷花离着池边的围栏很近，伸手就可摘到。那也正是荷花生命的怒放季，既是生命，自有属于其自己的生命激情和传奇。我选择了拍照留痕和文字记录，有好几个早晨和傍晚，我在灿烂的云霞中与那些荷花对话，感悟那一池的新绿，一池的芬芳，充盈其间的浩然之气。在南边登山的台阶旁，也是一片水，从山顶飞溅而下的瀑布让那片水保持着长流常新的动静和质感。水中也有几朵荷花正含羞地开放着。登山的台阶和步道也被一片竹林环绕着，缭绕着我不断寻觅和发现的浩然之气。那个时候我就想到了泉城无处不在的绿竹和荷花，在水清岸绿的护城河，在烟波浩渺的明湖，在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在幽静纵深的那些街巷，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竹韵荷风吹半夏，转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时光匆匆，岁月悠悠。虽然早晚的天气开始清凉了，夜也有了秋天的凉爽，但正午的阳光依旧热辣。从泉城的竹林和明湖的荷花卷过的风和云依然是夏天的味道，吹在脸上，吹在心里，依旧有澎湃和浩然之感，有清浅和深邃之感，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欣然赴约。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