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52期

（总第 922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乔　双　王兆娟

丸子难抵书墨香

◎王吉永

我在三中读书时，正值一批向国庆十周年献礼的文艺作品大量问世。像杨沫著的《青春之歌》、曲波著的《林海雪原》、吴强著的《红日》、冯德英著的《苦菜花》等，几乎同时出现在我们的中学生活中，这些脍炙人口的长篇小说，深深地吸引着我们这一代中学生。

那时我和很多同学都一样，想看书却买不起书，因为那时买一本四五百页的课外书，定价基本在九角至一元之间，班上能买得起课外书的同学太少了，也仅有四五个同学能积攒点零花钱买一本课外书。多数同学都是向这几位同学借书传着看。但毕竟是僧多粥少，所以不是每次都能借到书。一旦借到就是个急活，一本五六百页的书必须在三天内看完，然后马上转交给下一个同学看。

又想及时完成作业，学习上确保名次不掉队。又要在三天内看完一本厚厚的课外书，两者兼顾时间确实不够用，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更加“合理地安排”午休时间，假如哪天借到课外书，我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利用午休时间看课外书，晚上回家做作业。当时我家住在小海阳袁家胡同（现中心大酒店位置），尽管离三中不到两个公交站的距离，快走也就10多分钟。但是，本来时间就安排不开，若再回家吃午饭，加之往返路程再消耗20多分钟，一中午的时间就零零碎碎地浪费掉了。

可是，不回家上哪吃午饭？计划经济时中学生在学校就餐不像现在一样。现在每个学生都可以买餐券，随便哪天、哪一顿饭都可以在学生食堂就餐。我们那时实行订餐制，即一订就是一学期，并要到粮食部门按个人供应计划提取粮单交给学校。学校供应每日三餐，每月收七元五角钱（含住宿费1元）。一般只有住在郊区和更远的住校生，经学校批准才能订餐，家住市区的走读生是不能订餐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家里带饭到学校吃，可是带什么饭呢？那时饭菜很单调，回家吃也是老一套：主食很简单就是片片和煮的地瓜干。菜就更简单了，一大碗用豆面充当鸡蛋，再加点葱花蒸的虾头酱就是全家的菜。想来想去煮的地瓜干是没法带的，蒸虾头酱也不能带，也只能用小手巾包个片片当作午饭。

中午放学后带着片片和课外书，自己跑到离教学楼很远的学校西操场（足球场），找个僻静的树荫下，边看书边啃片片好不惬意。一直看到下午上课的预备钟敲响的时候，拿着书到机井前压几下，用手捧着凉水喝几口，这一顿午饭就算吃完了。时间的利用率确实挺高，课外书确实也看了不少。

可是，几天下来之后，自己就坚持不下去了。因为没舍得掺豆面烀的玉米面片片本来就不起发，放到中午又凉又硬，也没有热水泡着吃，吃起来很费力。饭后又喝了一肚子凉水，下午没等上第二节课，就觉得肚子咕咕噜噜很不好受。这时，那种“好不惬意”的感觉已荡然无存。

后来，听班上同学说在华丰前街中部，路南一个南北岔道上有个卖丸子的小棚，五分钱一碗，中午可以泡片片吃。其实这个地方距我们学校也不远，跨过大海阳路向北走一小段路就是西盛街，从西盛街向东过了大海阳桥就是华丰前街，再走不远就到了。

有一次学校组织集体看电影，学生每人交五分钱，我没舍得去看电影，把这五分钱省下了。第二天中午一放学，我就迫不及待地拿着省下的五分钱和一个凉片片，一溜小跑到了卖丸子的地方。仔细一看，哇！这哪里称得上小棚呀，只有几根木杆子上面顶着一个简易的木屋顶。南面、东面和北面有半截墙，西面连半截墙也没有，或许当年曾经是四面有墙的小棚。西北角是一个土垒的锅灶，锅里煮着几块不知煮了多少遍的猪骨头，紧挨着锅灶南面放了一张破旧的桌子。地下放了几张用钉子钉的长条矮桌和一些小板凳。卖丸子的人是一对六十岁左右的老夫妻。虽然小棚简陋、桌凳破旧，但中午这段时间生意还算兴隆，南边不远处就是拖拉机配件厂锻打车间，很多工人中午一下班就拿着干粮到这里吃丸子，他们离得近而且这样中午带饭就省事多了，三中的学生来的却很少。

进去后，我把那张印有浅绿色大轮船的五分钱交给了老人家，她拿来一个粗瓷碗，里面放了10个提前炸好的萝卜丝丸子，又放了一些香菜末和葱花末，然后从大锅里舀了一大勺子沸腾着的骨头汤倒进粗瓷碗里。老人家见我手里拿着一个冷片片，接着又告诉我：只要丸子没吃光仍然可以加汤。

我把丸子端到长条矮桌上，见每张桌子上都放有酱油、醋和辣椒酱各一小瓶，用来自己调理丸子的口味。闻着散发着香菜气味热气腾腾的丸子，真把我馋得要命，用“垂涎欲滴”来形容绝不为过。我急三火四地把片片掰成碎块，分几次放进热汤中浸泡，泡过的片片就不再那么硬了。因为我没舍得把丸子吃光，每次泡片片之前我都再去要碗汤，直到把片片吃完，碗里依然还有五六个丸子留到最后品尝，丸子散发着香味真是好吃极了。回校后一看传达室的挂钟正好用了半小时，于是又拿着课外书到西操场看起来。肚子吃得饱饱的。因在汤里加了点辣椒酱吃完饭浑身热乎乎的，看起书来很来劲！

尽管丸子很香吃的也很爽，而且还能省出大半的午休时间用来看书，但难以为继。因为我深知当时家境的困难，那时的五分钱能买一斤虾头酱，全家能吃好几顿。所以，我根本没法张口和爸爸妈妈要钱去吃丸子，在三中读书期间我只吃过那么一次，已经感到很知足了。

看书只能另辟蹊径。开始我边走路边看书，有时因沉醉于书中情节，竟然痴痴迷迷地和人行道上的大树撞了个正着。幸好那时车很少，即使撞了树也是有惊无险。接着我就发现走路看书并没有提高效率反而更慢。最后我只能采用“小跑回家、紧凑吃饭、快步返校”的办法省出时间看书，这样回家吃饭有四十多分钟就够了，到校后还有四五十分钟才上课，这段时间就可以再看会书，一直看到敲预备钟的时候，只是不敢再到机井喝凉水了。

多年以后我想去华丰前街，寻找当年那个曾给我留下浓浓丸子香气的故地，可是走到那里一看，华丰前街连同卖丸子的小棚及拖拉机配件厂锻打车间，在城市建设中，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拆除，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楼房和重新规划后整齐的街道。我再没有吃到上中学时那最好吃的丸子，然而，当年丸子的香气，却始终萦绕在我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