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83期

（总第 953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崔景友　乔　双

穿树叶

◎左言新

穿树叶？我在写这段文字之前，想了又想，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因为多年不写此类文字，当年在课堂上书本里学的那点写作知识，早已被岁月磨蚀得没有一点印象。是开头就写清楚，还是留着文章中间来说？后来觉得，磨磨蹭蹭不是我的叙事风格，还是应该开门见山。所谓穿树叶（也有朋友说是攒字或串字），就是秋冬时节，用一根带竹签或铁签的长绳穿树上落下的叶子，带回家做柴火用。穿树叶这有什么可写的？三言两语还真说不清楚啊，那我就唠叨唠叨。

上个世纪60年代，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兄弟姊妹三人，加上父母还有年迈的爷爷，一家人挤在四间老房子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记忆中，那时候只有春节时才做新衣服穿，平时穿的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少有不带补丁的。吃的是粗粮，主食是地瓜干，喝的是苞米面稀饭，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改善一下生活，也无非就是吃顿饺子，炒两个菜。烧火做饭的柴禾也成问题。按理说，农村地里种的都是庄稼，每年夏收秋收结束后，麦秸草、玉米秸都在门口堆得老高，像小山似的，可还是不够烧。印象里70年代冬天很冷，常常大雪纷飞。于是，上山拾草便成了大人甚至孩子们必须干的活儿。不用等到冬天，山野里的枯枝野草就被人们收拾光了。

深秋初冬时节，我们的目光又盯上了树上落下来的叶子。村中户外，河岸路边，常会见到孩子们捡拾树叶的身影。特别是杨树和法桐的叶子。因为叶子大，大家都抢着来。那时候村北二里地有一片菜园，边上十几棵长了五六十年的法桐，树高冠大，叶子自然就多。初冬时候金黄的叶子随风飘摇而下，仿佛在向我招手，有时候感觉像一条小船在水上漂。

一天下午，太阳真好，有风但不大。放学后我来到菜园边那片法桐树下。那一次我准备了两根绳子，每根绳子有两米长。到那一看，好几个伙伴已经来了。我们一边低头穿着树叶，一边议论着学校最近发生的趣事儿。卫东说，今天看到班上丽敏同学带饼干吃了，还分给他一块，真好吃。春芳说，今天语文老师上课穿的花格子衣服，真好看。最后，两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回忆起那年夏天，中午偷偷到村东七星河里洗澡，放在岸上的衣裤被班主任老师拿走了，只好光着屁股跑回家......说到这，我们都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鸟儿。太阳也不打招呼，说下山就下山了，顿时感觉身上有些凉意。我们每个人都拖着长长的树叶串子回家，一会儿提着，一会儿拖着，像一条条又粗又笨的毛毛虫在路上翻滚。

金黄的叶子，投进锅灶里，燃起金黄的火苗。我把双手伸过去，原本发凉的手，马上就有了温度。锅烧开了，水蒸气升腾起来，整个屋子弥漫着地瓜快煮熟了的味道，空气似乎也跟着暖和起来。火光照着我的脸庞，一阵发烫。我在火光中想象着明天会过上好日子，有新衣服穿，有白面馒头吃，当然菜碗里还要有肉。火焰跳动着，我的希望也跟着跳动。我竟然想象着明天不用再去穿树叶了……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的那些想象早已变成了现实。村里大部分人家早就用上了液化气，再也不用为柴禾发愁。人们不但吃饱了饭，精神生活也开始丰富起来。金黄的落叶成为文人笔下令人心动的优美词句，甚至成为游客们“打卡”拍照时一道靓丽的风景。茶余饭后，人们三三两两走在落满金黄树叶的小路上，欣赏着秋天馈赠的风景，享受着今天美好的生活。谁曾想，遍地的树叶，还留下这样一段记忆呢。也许正是这样的一段记忆，我们才能真正感受到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

注：图片由编辑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