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18 09:33:21
来源:烟台散文
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79期
(总第 949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崔景友 乔 双
邹平故事
◎杨梅
总写别人的故事,今天来唠唠自个儿家的。
再不写,可能就来不及了!
姥爷又脑出血了。印象里,他一直是那个精瘦康健、人如其名、文质彬彬的老头儿——写得一手工整小楷,打得一手好算盘,能用玉米秆编出各种造型的蝈蝈笼子。逢年过节走亲戚,他总把菠萝、黄桃、大枣糖水罐头悄悄留给我。二十多年前,为给我捉一对蝈蝈,他被蜜蜂蜇成“香肠嘴”;六年前盛夏,他陪姥姥上山折野枝、摘酸枣;四年前寒冬,还能麻溜地爬树摘冻柿子给我尝……仿佛一转眼,他就衰颓下去,像一截瘦骨嶙峋的蜡烛,融化在模糊的视线里。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回村探望时,小舅半开玩笑地说:“你写了那么多别人的事儿,咋不写写自个儿家的?你姥姥可是‘地主家的女儿’呢!”姥姥?我的姥姥?——今年八十六岁的她,从小把我拉扯大,没念过书,不善言辞,却让我在爱里长大,教我守住善良的本心。我竟不知,她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身世”。
时光跌跌撞撞,季节来来回回。每次回家,都能看见姥爷和姥姥更加沧桑瘦削。我迟迟没动笔,既迫切想记录,又怕自己言语轻飘,道不尽这八十多年的种种风雨。可人生,总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比如四季的轮回、草木的枯荣,还有亲人的突然离去。
雨下着下着,就是秋天了;人走着走着,就是黄昏了。再不写,怕是真的来不及了!我硬着头皮,强迫自己“提笔”,对着电脑屏幕,一字一句地敲击下一串串蜿蜒的文字,来记录这满布尘埃又照进凡人微光的《邹平故事》。
命运的齿轮,碾压过少年的你
姥爷赵文彬,生于1940年农历五月,山东省滨州市邹平县临池镇西高村人。父亲赵炳茂读过几年私塾,跟着师傅学做面食,靠卖锅饼为生。母亲程秀玉裹着小脚,梳着发髻,一米五几的个子,脾气很是厉害。姐姐赵凤香比姥爷大两岁。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姥爷被寄予厚望。
十三岁起,姥爷在邻村东高小学读书。1955年,他所在的淄川县划到长山县。他本该去长山县临池镇继续读初中,可学校为了照顾当地生源,拒收淄川县学籍的学生,姥爷因此失学了。
太姥爷的叔伯哥赵炳瑞在黑龙江省打铁,得知成绩不错的姥爷没学可上,写信来说:“东北地广人稀,工作机会多,来试试吧。”太姥爷买了一张票,把姥爷送上了开往外省的绿皮火车。从未出过远门的姥爷颠簸了三天三夜,来到四千三百里外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投奔大爷。
姥爷回忆,那时长安街以“委”为单位管理,一个委管十七八户。大爷所在的十四委有位韩主任问姥爷:“小伙子,你会写字吗?”姥爷说:“写得不好。”韩主任让他随手写几个。看到一手清秀的楷体,他满意地说:“行,我给你找个活儿!”
第二天,姥爷被介绍到长安派出所帮忙誊写户口。到午饭时间,派出所一位姓常的所长见姥爷还待着不走,问道:“小伙子,咋不回家吃饭?”姥爷如实回答:“没户口。”(那时统购统销,没户口分不到粮食,只能买高价粮。)所长想了想,说:“你准备一下这些材料,按要求申请户口吧。”就这样,作为临时工的姥爷到粮食局拿到了粮证,每月能领四十斤口粮,吃饭问题解决了。给人写户口每天一块五毛钱,六个人一共干了四十多天,完成了几千户的任务。姥爷至今清楚记得,有七个人跟他同名同姓。
因为写户口的工作完成得不错,委里又把姥爷推荐到铁路大修队。可才干了几个月,就不得不中断——当时出台了限制打工政策,按时间线“一刀切”,将不符合要求的外地人员全部遣返回原籍。1955年底,姥爷回到了山东。
回村后,姥爷在生产队干活,其间去了就近的青庄煤矿挖采煤通道。那时作业条件艰苦又危险。起初姥爷并不害怕,直到一个月后,通道顶板掉下的碎石当场砸死一个跟他重名的工友——还是他的旧识、同学。姥爷吓得卷铺盖回了家。
1958年,十八岁的姥爷到公社开畜牧会,遇到了他人生中的贵人——下放到临池公社工作的省高校哲学系梁老师。梁老师问:“这个年纪咋不念书?”姥爷如实回答了被迫辍学的经历。梁老师又问:“想不想继续上学?”姥爷眼中闪烁出光,仿佛蹿出一朵“小火苗”。看着眼前深深点头的男生,梁老师帮着打听了相关政策。就这样,通过一封介绍信,姥爷进入了临池镇邹临大学养殖专业,学习家畜养殖、果蔬管理等农业技术。然而,时代的一粒灰,落到每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没几个月,学校停课解散了。
在农村,累死累活挣一天工分才10分,折成工资不过3毛钱。姥爷不甘心这样下去,决定再出去闯一闯。1958年,姥爷又一次坐上火车,前往远隔山海的东北。那时的政策更为严格,不允许随意调动。途经山海关时,列车员查车,姥爷凭借学生证,以探亲为由侥幸通过。据姥爷回忆,整节车厢100多名想出关打工的农民,被拦截下大半,最后只留下30多人。
当地政府在火车站设了登记处招收工人,可以学瓦工和木工。姥爷报了瓦工,只为学得快,能更早挣钱。建筑队里有个青年组织叫红旗突击队,队里安排一名技术好、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带学徒。姥爷被选拔进去,先后参与了丝绸厂、钢厂及宿舍等配套房屋的建筑工作。两年时间里,姥爷从学徒工一步步成为四级工,工资也从每月36元涨到52元。扣去每月吃饭的20余元,省吃俭用还能攒下一点积蓄。
1961年春节,姥爷回家探亲,奉父母之命娶了西高村的姥姥由秀香为妻。虽然两人同村,但在不同的生产队,几乎没打过照面。在10平米的小北屋,两个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年轻人结婚了。姥姥家人用一丈五尺布票裁了块洋布,给她做了条红裤子,潦草地办了人生中的大事。婚后第二天,他们就去生产队继续干活。过完年,姥爷又回到东北。
1962年春,太姥爷病重发电报给姥爷,姥爷从东北牡丹江市建筑工程局101工地离职。坐火车从牡丹江回到山东青岛倒车回家的姥爷,尚未预知他将面对的是养家糊口的重担。“人生不是轨道是旷野”,而在那个被洪流裹挟的时代,人们往往没得选择。此后余生,他也再没能“出去闯一闯”,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
他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这次回来,姥爷就在生产队里干活。姥爷有些学问和见识,在村大队渐渐得到重用。回想起在大队工作的那些年,最让姥爷引以为豪的要数80年的清账工作:由于历史原因,从62年到80年的账目非常混乱,大队找了四五个人,人手一个算盘同时计数,算了多日,总有出入,甚至没有一个人能拍着胸脯对自己算的账目拿得准。没有办法,大队领导把希望寄托到姥爷身上。姥爷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自个儿算,不要帮手!”就这样,白天干完工,晚上姥爷在生产队办公室一待就是四五个小时,用了三天的时间,终于把近20年的老账算了个明明白白。
那时候,男人干一天活儿最多挣10工分,女人干一天活儿最多挣6工分。姥爷除了干活儿,还兼顾看山、粮食和现金保管、记工员等重要工作,额外多挣6工分。即便如此,全家上下靠姥爷姥姥两人劳作,最多的时候要养7口人,还是勉强度日。太姥爷生病了也坚持看果园,就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都说太姥爷脾气特别好,得的却是心脏病。医生说:“开药回家吃吧,这病也许还能活十年八年,也许上午好好的,出门就倒在了路上。”66年太姥爷去世,当时已经有了大舅和妈妈。后来姥爷在附近工地打工,家里又添了小姨和小舅两个孩子。
在小舅7岁时,日子刚有起色,姥姥却生病了。当时,姥爷在附近的大房庄村修筑大坝,姥姥左半边屁股长了一个鹅蛋那么大的疙瘩,托工友捎口信把姥爷叫回家。姥爷步行陪姥姥去了镇上的临池医院,在简陋的卫生室做了手术,切除了“粉瘤”。
1979年,姥姥四十多岁的时候,左侧屁股又肿了,村里赤脚医生瞧了瞧说“很严重”。姥爷当时在潍坊市打工,回来后陪姥姥去镇上的医院。医生说是深部脓肿,需要住院治疗。住院前,姥姥回了趟家,摊了煎饼给婆婆和孩子们做下吃食才放心去做手术。谁曾想,在医院一住就是四个多月。伤口一直淌脓水,实在治不好,医院大夫让回家,也没好意思收取床位费。
时间识人,落难知心。姥爷带着姥姥先后去过邹平、博山多家医院拍片看病,仍然“没查出”什么。最后去了148周村军医院确诊为骨结核。手术费用需要300元押金(姥爷说顶现在30万元不止)。常年看病,家里已经没钱,姥爷找哈尔滨的舅舅借了100元,借大队50元,借小队50元,乡里乡亲到处凑了100元,好不容易交齐了押金。
手术过程姥爷记忆犹新:当时6月伏天,担心手术感染也没有床位便推迟了手术。姥姥被姥爷用独轮车推到临池镇坐车到了周村,姥姥晕车,过于瘦弱,还打了12天的营养针才使手术得以进行。手术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姥爷说做了整整一个上午。用老百姓的话说就像剔骨头,从姥姥大腿根和胯关节割下一捧“碎骨头末儿”。那时候姥姥40多岁,医生说“年纪大”就没打石膏。住了13天,姥姥回了家。临走时军医知道姥爷家境况困难,开了40天用量的青霉素、链霉素等消炎药并没有收取药钱。姥爷用独轮车推着姥姥沿着山路回到家。那天下着雨,姥姥回忆道好不容易一路颠簸到家,伤口又裂开了。在北屋躺了3个月,姥姥已经不会下地走路。她从学习“坐”开始,再用两根拐杖拄着一点点挪……终于能干活儿了。事后,姥爷琢磨,说其实之前拍片的医院也应该看出来了,但是知道农民没有钱治病,所以谎称“没事”。是军医救了姥姥一命,德艺双馨。所有的诊断基本上在已有的检查结果上进行,他们没有再让姥姥额外拍片负担花销。
姥姥患病一年后,60多岁的太姥姥因为糖尿病并发症去世了。她专治做派,不太管孩子,有时候还打孩子。姥姥至今记得婆婆重男轻女,对大舅比较偏爱,排行老二的妈妈却遭了殃:一有不顺心,她就扯着妈妈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拽过来“给两下”。可是那时候“官打民不究,父打子不究”,全家人对太姥姥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愚孝”。
姥爷以前是家里的独苗,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未挨饿受冻、吃过苦头。太姥爷走后,他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姥姥生病一年后,生产队也解散了。姥爷既要照顾妻儿老小还要就近打工,为生计和诊疗费四处奔波:太姥爷生病的时候,姥爷砍了老辈家里种的9棵槐树,用小车推到集市上去卖;每年家里都养两头猪,喂大了赶集卖掉还姥姥治病借的钱……姥姥长病期间,40岁的姥爷头发全“熬”白了:白天守着姥姥,晚上在火车站凑合一觉,医院离家单趟24里地,坐车3毛钱,姥爷舍不得,中间走两个多钟头回家照顾一下孩子们。那么热的夏天,他薄薄的背影如一层糖稀融化在炙烤的大地……
姥姥痊愈一年以后,姥爷的头发又养黑过来。无法想象,姥爷自己一人是如何挺了过来:累,却无从止歇;苦,却无法回避。所有难过,难是难,但过亦能过。就像莫泊桑所言,“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手无寸铁,于是执光开路;幽岭崎岖,于是披荆斩棘。
她曾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一直以为姥爷是“娇巴蛋”(娇生惯养的宝贝蛋儿),姥姥是“舍孩子”(从小没爹被舍下的可怜娃儿)。在一次团圆饭上,小舅一句玩笑话,才让我知道原来姥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只不过命途多舛,没捞着享福。
姥姥的父亲在兄弟五人中排行老四,经商起家。在当地,最响当当的要数大哥:17岁投奔济南的亲戚,从学徒工做起,逐渐当上了大管家。做生意最红火时,他拥有自己的工厂,产品自产自销,在省内外都设有门店。济南城有一条叫“花枝巷”的街,所有店铺都在大太姥爷名下。老三负责徐州的店铺,老五由俊昇在上海从事“坐庄”生意,也就是把生产的货物验收后下发给店铺,这有点类似于现在的批发市场总管理。姥姥的父亲负责联系济南的店铺,同时管理省内潍坊、淄博的药铺。老二则留在老家管理家族和田庄。据村里老人说,大太姥爷当年还雇了一个毛驴队把挣得的银元运回村中。后来,二太姥爷因为担心山匪觊觎、谋财害命,硬是没敢藏留,又连夜让队伍运回了济南。
姥姥3岁时,父亲在回家收麦的路上遇到了鬼子“扫荡”,慌乱之中钻入麦垛。追上来的鬼子用刺刀往麦垛里一顿乱刺,骂骂咧咧无功而返。姥姥的父亲虽然受了轻伤侥幸活命,但惊气入里、大病一场,没多久就去世了。多亏了二大爷照拂,姥姥的母亲便带着3个女儿在村里生活。
1947年,解放济南的战役中,炮火把大太姥爷的2个儿子、儿媳和1个女儿活活烧死。大太姥爷带着妻子和仅剩的1个女儿仓皇逃回老家,所有的财产化为乌有。逃回来的时候,大爷的头发都烧光了。漫山遍海的财富,浊浊世俗的目光,都在最后一夜的火海中,清零了。
心灰意冷的大太爷爷把名下田契一律充公,因他做过一些善事,后半生虽清贫,却躲过了一场浩劫。建国以后土地改革划成分的时候,在村里的亲属把地一分均划为中农。姥姥十几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姐妹三人跟着二大爷和妗子生活,后来便由二大爷做主嫁给了姥爷。大姐嫁到济南市麻家村,小妹远嫁黑龙江。
生育不是恩,托举和兜底才是
姥爷姥姥育有四个孩子。姥姥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大舅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想复读一年却没让念;另一件是小姨考上高中,没让她继续读。然而,归根结底都是一件事:家里供不起、拿不出学费了。而我的妈妈,在家里排行老二,很幸运地从师范学校中专毕业,靠读书改变了命运。参加工作后,妈妈自学考试考出了本科,后来又读了研究生。
在那个年代,女娃基本是读不了多少书的。虽然妈妈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一直很好,但是村里人仍免不了说闲话、劝姥爷:“家里都这么困难了,一个女娃娃肚子里有那么些墨水干什么!”姥爷却说:“共产党的天下不论男女,都能上学。只要能考上就念,考不上就不念。”
如果没有姥爷的坚持,就没有飞出山沟沟变成“凤凰”的妈妈。她永远忘不了上初中每周一清晨姥爷送她的场景: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买不起时钟。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姥爷就要凭借感觉起床,步行送妈妈去十几里以外的南寺村上学。妈妈说,只要走到一个大坡的地方,向下一望就是她的学校。姥爷会停下脚步,目送妈妈走到校门口,然后转身回去。有时候妈妈去早了,就自己在教室借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背书。
妈妈到现在都非常感激开明的姥爷。然而姥爷在妈妈毕业工作的第一年却对小姨“食言”了。因为胆结石,姥爷住院手术,姥姥肠胃不好也需要调理。家里一下子失去了劳动力和收入来源。那时,小姨刚考上高中,小舅还在念初中。考虑再三,姥爷跟姥姥决定让小姨下学。得知消息的妈妈托人捎信“要自己供小姨念书”,可是姥爷说“并不只是费用的问题,家里的很多农活事务需要人挑起来”。小姨哭了好几天,最终向命运妥协。
后来,很多人家上门给小姨提亲,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富的帅的都有,小姨却选择了家境贫寒但是高中毕业的姨夫,大概也是想完成她心底那份缺失的遗憾吧!再后来,小舅没能考上高中。未能助小姨完成心愿,成了妈妈此生对兄弟姊妹最大的亏欠。姥爷说:妈妈是全村第一个考出去的农村娃,时隔2年,村里又考出去了第二个。从此以后,西高村的村民们便对供娃念书有了信心!
爱是拼尽全力却仍常觉亏欠。作为孙辈的我看来:在那个年代,姥姥姥爷不离不弃、携手面对一地鸡毛和迎头痛击,承担飞来横祸与生老病死,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去托举和兜底四个子女的人生。而命运仿佛有所补偿,姥姥家的孙辈儿学习都不算差,研究生学历居多,小姨的儿子更是我们之中最高学历——博士在读。诚然,生活的创伤总会结了痂、再愈合,我们应该学会告别人生的心结,留下一份旷达。
尾声
听妈妈讲,姥爷脑出血抢救过来做康复训练的时候,医生规定做五组就算不错的。可每次完成后征求姥爷意见,他总会说:“再来一组!”医生有些意外,便问:“老人家,身体吃得消吗?”姥爷笃定地回答:“有点累,但是我想再来一组……”姥爷出院那天,他颤颤巍巍地给自己的每一页康复记录签字。医生说:“你写得还挺好。”姥爷回答:“字写不错就行。”他总是淡淡的,看不到情绪起伏,做事情有主意,只要自己能办到就不麻烦别人。他教育子女常挂嘴边的一句话是:“你给人家干不了那些活儿,人家就给你发那些工资吗?”在那个质朴的年代,这份父爱深沉而内敛。他就这样闷着头做事,把一个家都操持了出来。
柴火的温度、田野的蚂蚱、窖里的地瓜,还有姥姥撒一把藿香碎的西红柿鸡蛋汤……是我儿时对姥姥家的具象印记。曾经,我以为这些记忆,连同那劳作的乡野、微凉的山风、灿烂的蝉声、唾手可摘的星空一道拼凑出姥姥和姥爷“抱朴守拙”的人生。却不承想这些表面上看起来的“岁月静好”,竟是他们“从无助,到超人”的命运回甘。苦难,像手掌纹一样被老两口紧握,日月轮转,再揉眼时,风景变了,精神还在——人不散,家就在!
蚂蚁沿着墙壁蜿蜒而上,即便渺小如斯,也能越过山丘筑就蚁穴铜墙。各有各渡口,各有各归舟,再平凡的人,也有他们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一生所想,不过餐饱与被爱;一生所求,不过温柔与良人;一生所梦,不过幸福和快乐;一生所愿,不过平安和健康。转眼也为人母,我渐渐明白,不圆满是人生常态:把荆棘当作铺满鲜花的原野,人间便没有什么能把我们折磨。
每次回去探望,姥姥就在我身边“碎碎念”:“要二胎吧,给孩子做个伴儿;杨松(大弟弟)还没找上媳妇,德润(二弟)也没找上媳妇,你快帮他们介绍对象……”身边碎碎念念的人,一定要成为岁岁年年的人!我们时常发呆,时常觉得幸福,应该就是风吹花开,亲人依在……愿时光能缓,愿故人不散,我将以我之力,追我所愿。
编辑:张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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