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80期

（总第 950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崔景友　乔　双

我骑旧了两辆自行车

◎牟民

1981年7月师专毕业，分到栖霞教育局时，我想着，妻子在城区小庄乡卫生院工作，最好能让我留在县城，或者去小庄乡初中教书。领导说，乡下县立二中紧缺教师，你去那里工作吧。我没有二话，卷起铺盖，骑着父亲买的大金鹿自行车去了50里外的二中报到。和我同去的还有五位师专毕业生。

栖霞二中地处招远、黄县、栖霞三地交界，学校建在公路边，四处无村落，客车一天一次往返莱阳和黄县，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大都是步行或者骑自行车往返于家校之间。教学条件艰苦，教职员工购物须到十里地外的乡驻地。学校晚上自行发电，断电了就用煤油灯照明办公。这里的教师基本都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分配来的，年轻教师甚少。我来了，领导便让我担任班主任，教两个班的语文课。教学任务繁重，星期天轮到我值班，就不能回家。即便没有轮到我值班，我记挂着班级，星期六晚上要跟班检查，等星期天早晨才骑着自行车，跑50里路，回家跟妻子团聚，帮妻子收拾家务。学校距妻子工作的卫生院50里，离乡下老家50里，从老家再到卫生院，又恰好50里，典型的等边三角形。隔半个月，我必回家看望父母，星期六上午提前往家赶，在家吃过午饭，再返回卫生院。如父母农活忙不过来，我便在家相帮，第二天到卫生院处理一下家务……自行车轮不停地转动在马路上，我如一个旋转的陀螺，休息日也没个休闲时。

第二年，女儿出生，妻子休完产假，边带孩子边上班，忙起来只能把孩子放在家里，幸好有个邻居的婆母住在隔壁，主动帮忙看护孩子。妻子让我去找领导，赶快调到医院旁边的农技中教学，她实在忙不过来。我说，学校缺教师，我哪好意思开口呀！妻子再没吭声。

常常是在家里待一个白天，星期天晚饭后，我就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自习铃声响过，我刚好走进班级，接着上两节自习。第三节自习后，学生就寝，我接着查宿舍。我和一位中年单职工教师住一个宿舍，他家在农村，家里农活多，羡慕我是双职工、没压力，哪里知道我这个挂名双职工依然过着单职工生活，相比他，只是没有农活的牵挂。早晨起床铃声一响，我赶紧爬起来，穿衣洗漱，几分钟后，准时来到学生宿舍点名，领着学生跑向操场。早操后上自习，早饭后备课、上课，四节课过去，午饭后，检查午睡；下午，备课、上课，两节课后有一节课外活动，参与学校组织的各种比赛，跟着又是一节自习。不知不觉太阳落山，又接上了晚饭、晚自习……日子那么充实，我竟一时忘记了妻女在家是怎样生活的。

等到下个星期六的傍晚，我回到50里外的家，妻子正在班上，女儿趴在门边睡着了。正巧赶上邻居大娘回老家吃婚宴，女儿没人照料，妻子把女儿锁在了家里。我赶快抱起女儿，女儿嘴边流着口水，脸贴在水泥地上，硌出了印痕。她醒了，喊着：肚肚疼！掀开她的袄，我看见女儿肚脐眼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已经结痂。我问女儿，咋磕的？女儿指指炕沿。原来，晚上妻子值班，女儿被锁在家里，她睡醒后，从炕沿往地下溜，炕沿不平，嫩嫩的肚皮被刮破了。

见我回家，妻子满脸不悦，我坚定地说，我回去便要求调动。可回到学校，看到老师和学生，我不好意思开口，把调动一事又忘在了脑后。很快，我送走了两批学生。和我一起来二中的那五位年轻教师第三年全调走了，只剩下我一人。

这一干，又是好几年，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被我骑得处处掉漆，换了三次车胎，车链子换了一次，跑起来吱吱呀呀的，仿佛患了气管炎。第八年，我换了辆新自行车。骑上新车，兴致勃勃，脚蹬车轮，很是轻松。依旧是沙路，但我的速度仿佛加快了，50里路程，往日需两个小时，现在只用一个半小时。

女儿上小学了，妻子也不再关心我调动一事。多年后，我常常想，妻子独自撑着家，带大了女儿，没跟我分手，真不容易！

就这样，我在乡下的县立二中过了九年单职工日子。后来，学校校医调走后，教育局通过卫生局，把我妻子调往二中，我们才结束了两地分居的日子。

那辆新自行车也成了半旧的，并没闲着，修修补补，我骑着它，假期带上妻女，回老家看看。多年后，它光荣退休了，搁在车棚里，静静地陪伴着我。每次看见它，都恍惚觉得车轮在转，它载着我，奔波在乡间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