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59期

（总第 929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乔　双　王兆娟

晨光中的守护

◎董宇涵

我的爷爷因脑出血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今天我来体验一下照顾爷爷。

晨光透过纱帘，在爷爷的房间洒下斑驳的光点。我站在门口，望着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几乎认不出这就是曾经扛着我满街跑的爷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老人特有的气息，这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提醒着我即将开始一场从未经历的生命体验。

母亲在一旁耐心地指导着我如何调配温水为爷爷擦身。我轻轻拧干毛巾，手指微微发颤。当毛巾触碰到爷爷松软的皮肤时，他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蒙着一层薄雾，却依然努力地聚焦。他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我俯身倾听，才听出是在叫我的小名。一瞬间，鼻腔涌起酸楚——他认得我，即便在模糊的意识中，他依然记得他最疼爱的孙子。

喂饭是另一个挑战。我小心地将爷爷扶起，在他的后背垫上枕头。米粥需要吹到适宜的温度，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第一勺递过去时，爷爷像孩子般紧抿着嘴。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喂我吃饭的情景，那时我总是摇头晃脑不肯就范，他却耐心十足。如今角色互换，我才体会到他当年的不易。我学着记忆中他的样子，轻声哄着：“爷爷，就吃一口，好不好？”他果然张开了嘴，那一瞬间，我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午后，阳光西斜。我坐在爷爷床边，为他按摩肌肉。护理师说过，适当的按摩能防止肌肉萎缩。我的手指按在他干瘦的腿上，能清晰地摸到骨头的形状。这就是曾经带我爬山、教我骑自行车的那双腿啊。我按得格外认真，仿佛这样就能让时光倒流。爷爷忽然发出舒服的叹息声，那双苍老的手慢慢移动，覆盖在我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黄昏时分，我为爷爷读报。他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我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但还是坚持读着本地新闻和天气预报。读到明天是晴天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忽然明白，照顾老人不仅是完成一系列生理上的护理动作，更是要守护他们作为人的尊严与体面——知道天气变化，了解外界信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连接他们与世界的重要纽带。

夜幕降临时，一天的工作接近尾声。我为爷爷盖好被子，准备离开。就在我关灯的刹那，爷爷忽然清晰地说了一句：“谢谢，孩子。”四个字，让一整天的疲惫瞬间消散。我站在黑暗中，泪水终于决堤。

回望这一天，我体验到的不仅是一份照顾的工作，更是一次对生命的再认识。衰老与脆弱从来不是选择题，而是每个人终将面对的命题。而那些在晨光暮色中默默守护的人，他们付出的不仅是时间与精力，更是将最珍贵的耐心与温柔，化作日常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擦拭、每一勺温粥，让生命在黄昏时刻依然保有应有的体面与温暖。

这一天，我照顾的不仅是我的爷爷，更是在学习如何面对生命本身的真相。而在给予照顾的同时，我何尝不是在接受另一种形式的教育——关于爱，关于责任，关于我们如何成为真正的人。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