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16期

（总第 886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乔　双　王兆娟

一把老枪

◎刘长泰

硝烟的味道弥漫在亚特兰大奥运会的射击赛场上，女子25米射击项目的比赛凸显着白热化的氛围，最后的两发子弹是问鼎之射。

站在靶位上的李对红心如止水，她缓缓地举起手中的“老枪”，稳稳地扣动了扳机。随着最后的两声枪响靶落，她不仅毫无悬念地摘得了梦寐以求的这枚奥运金牌，还创造了1996年这个项目的奥运纪录。

走出赛场，李对红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老枪”，亲吻着“老枪”。

“老枪”跟随李对红走过十多年的射击运动生涯，是她对赛枪亲切的昵称。“老枪”产自祖国东北边陲小兴安岭脚下的一座大枪厂，是东风系列运动手枪中的一款，名为东风五型标准运动手枪。此枪凭借着卓越的品质跻身于国家射击队运动员使用设备的列装中。

对于运动员来说，参加国际赛事是难得的机遇，既是为祖国争光，也是为自己出彩。但在射击赛事中的成绩如何，除了竞技的水平、心态外，赛枪是至关重要的因素，俗话说“人巧不如家什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那时，一些运动员和教练员，对国产枪心存疑虑，往往把眼睛盯在进口枪上。而李对红却与众不同，她对自己使用的这款手枪情有独钟，历练成器，津津乐道。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把枪的枪腕平缓，重心舒适，虎口握感也饱满，再好的枪都不如它。”外国的运动枪研发得比较早，质量上乘不可否认，但国产运动枪后来者居上，品质出众，在李对红的赛绩中有着传说般的案例。

李对红披甲上阵，手中的这把“老枪”从1985年就跟随她南征北战，多次枪挑世界杯赛、世锦赛、亚运会……枪枪射中靶心，夺得的金牌挂在胸前，让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在赛场上。每每遇到记者采访时，李对红总是举起手中的“老枪”做个瞄准动作，然后脱口而出：“夺得金牌，我要感谢这把老枪，关键时刻它从来不给我添乱。”李对红说的“不添乱”，指的是赛场上机械的故障不能超过两次，而她使用这把枪时，从来就没遇到过。

其实，李对红得意与自信的这把“老枪”，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而这段故事不仅成就了李对红的奥运金牌梦，还为其他射击运动员送去了希望与梦想。

在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的时候，李对红第一次有幸成为射击项目的参赛运动员，她觉得自己摘取奥运金牌的梦如放飞的纸鸢，飞翔在了蓝天白云间。那些日子，她和队友们全身心地备战。可是训练中，李对红的教练朱家新总是有些心神不定地纠结，这种纠结来源于李对红手中的那把“老枪”。

射击项目的国际赛事上，对枪械有着严格的性能要求，就李对红参赛的女子25米运动手枪项目而言，枪的射击精度在25米距离上，每10发子弹为一靶，连续3靶散布精度要在25mm以内。然而，李对红的枪已磨砺了十多年，散布精度跳跃在极限上。奥运会是国际顶级体育竞技，不同于其他赛事，强手云集，群雄逐鹿，枪的这个精度，不用说金牌，即使确定的目标是拿到一枚奖牌，恐怕朱教练的心里胜算不会太大。如此的担忧，让朱教练决定为李对红换枪，可李对红几次用新枪训练都觉得不顺手，好像离开她那把“老枪”就找不到感觉。看到李对红踌躇满志，朱教练越加在枪的精度上费尽心思。教练能给运动员的不仅仅是美好的愿望，更是稳操胜券的把握。李对红的“老枪”多次摘得金牌，可哪一枚都不是奥运金牌。如若要李对红用枪有感觉，又能提高枪的精度，“华山天险一条路”，就是换枪管。

为了给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热身，全国射击冠军赛在河南郑州举行。生产东风系列运动手枪的大枪厂派团观摩，运动枪分厂装配技师项勇列在其中。赛事拉开帷幕后，朱教练找到项技师问计。“对红使用的那支枪自己非常有感觉，不过时间太长了，散布精度都在上限，上奥运会我有些担心，能换个标准枪管吗？”项技师的装配技术很娴熟，他有时奉命到国家射击队去校正和调整枪械，与朱教练经常打交道，两个人很熟悉。朱教练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项技师。“换枪管可以。但相距奥运会不到一年，是不是时间上有些不合适？”项技师的话让朱教练陷入了犹豫之中。运动员对枪变化的适应至少要在三个月开外，而这个时间仅仅是适应，谈不到游刃有余地发挥。

时间过得很快，巴塞罗那奥运会开幕的时间步步逼近，教练和运动员们似乎听到了赛场上的枪声作响。时间的缩短让朱教练换枪管的想法越发强烈，多次的权衡，他决定孤注一掷。解决枪的精度问题就像人得了病，不做手术好不了，做手术尽管有风险，但只要手术是成功的，病就可以好。在朱教练看来，枪管只有换才有希望。他向射击运动中心提出请求。奥运会4年才举办一次，对于运动员来说，无疑是印证努力、收获荣誉的最好时机，不容错过，朱教练绝不会拿运动员的前途开玩笑。几经酝酿，领导上批准了朱教练的申请。

为李对红的“老枪”换枪管的重任落到了大枪厂项技师的身上。工厂领导单独找他谈话，叮嘱道：“一定要谨慎操作，拿出精湛的技术，争取达到手枪最佳的状态。要知道，运动员上赛场，既是在打运动员的水平，也是在打我们的技术。国产运动手枪上奥运会行与不行，此举非同小可。”项技师没有慷慨激昂地表决心，而是用从容的神态回答了领导的嘱托。

项技师与李对红

春风吹拂的北京，枝头吐绿，暖意融融。项技师无心浏览春色，下了火车直奔北京射击场。一场滴滴答答的小雨伴随着三天的时间过去，在项技师精湛操作下，枪管的更换完成了！试枪，平均散布精度在5mm左右，枪管更换获得了成功，朱教练看到靶纸之后，高兴得像孩子一样地跳了起来。

李对红在赛场上

巴塞罗那奥运会疾步而来，李对红带着换了枪管的“老枪”上阵了。她一枪一枪地积累着环数，追逐着名字的排序。可能是李对红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心态不够沉稳，抑或对换了枪管的“老枪”适应的时间不长，最后的枪声远去，她的总环数落后第一名4环。很遗憾，李对红与金牌擦肩而过，只获得了银牌。“老枪”在奥运会上没有让李对红夺冠，但折桂于银牌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包括教练朱家新，这是国产运动枪在世界顶级赛事上从未有过的殊荣。没有摘下金牌是份缺憾，然而它给了李对红和朱教练以足够的信心，这把“老枪”让李对红在奥运会上夺冠指日可待。

大枪厂长与李对红合影

光阴荏苒，又一个4年过去，不负众望的李对红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摘得金牌，“老枪”尽显国产枪的英雄本色，国内射击体坛上产生了“地震”式的反响。

上海射击队的陶璐娜使用的是老东风五型标准运动手枪，临调国家队前，她的教练谢前乔提出要给自己的爱徒换枪管。

陶璐娜用更换枪管后的赛枪闯进了当年的世界杯总决赛，心遂所愿地摘下女子手枪金牌，随后又杀进悉尼奥运会，摘下女子手枪银牌。

北京射击队陈颖使用的也是老东风五型标准运动手枪，她的教练冷树彬提出更换枪管，项技师又背着工具走进了北京射击场。陈颖如其名，脱颖而出，用更换枪管的赛枪摘下了北京奥运会女子25米运动手枪的金牌……

今天的李对红带着灿烂辉煌的光环，带着功勋卓著的“老枪”退役了，但由“老枪”激起的层层波浪依然澎湃着。

“老枪”成了一支名枪。2013年大枪厂的军工遗址博物馆建成时，李对红把它捐赠给了博物馆。博物馆隆重地迎接它回家，也为它戴上了一枚金牌，成为镇馆之宝。

注：2025年3月7日至9日，《海外文摘》杂志社、《散文选刊·下半月》杂志社主办的“2024年度中国散文年会”颁奖活动在北京举行，作者刘长泰创作的《一把老枪》荣获散文类二等奖。

作者在颁奖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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