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15 10:00:05
来源:新华网
新华社西宁9月14日电题:晴空一鹤排云上——“鸟中大熊猫”黑颈鹤的守护故事
新华社记者潘德鑫、周盛盛、李劲峰
从青藏高原到云贵高原,数千里天路上,一排排黑颈鹤振翅高飞、冲破层云,年复一年。最新观测数据显示,我国黑颈鹤种群数量已从10年前的万只左右,增加到现在的约1.7万只。
种群数量增长、栖息区域扩大,在高原繁育、迁徙的黑颈鹤经历了从“人鹤争地”到“人鹤共舞”。“鹤丁兴旺”见证高原生态之变,展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
从锐减到增长的“逆风飞翔”
在我国分布的9种鹤中,黑颈鹤是唯一终生生活在高原地区的鹤种,其中青藏高原是黑颈鹤的主要繁殖地,云贵高原是它们的主要越冬地。黑颈鹤出生时通体黄色,半岁时浑身披灰,成年时颈、尾变成褐黑。因羽毛黑白为主,加上数量稀少,黑颈鹤被称为“鸟中大熊猫”。
这是位于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门源回族自治县鸳鸯花海湿地中的黑颈鹤(2022年6月24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李占轶 摄
高原环境相对恶劣和脆弱,加上过去部分地区开垦耕地、过度放牧,黑颈鹤数量在20世纪末锐减至约6000只。
位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若尔盖湿地,黑颈鹤每年5月飞来筑巢、繁殖。当地湿地管理局负责人介绍,上世纪90年代,若尔盖的黑颈鹤大约有400只,“目前增长到1000只左右”。
不仅在若尔盖,多地黑颈鹤数量大幅增加,活动区域明显扩大。在贵州省毕节市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前来越冬的黑颈鹤从30年前的200多只增加到近2000只,相邻的贵州省六盘水市今年首次发现黑颈鹤活动。青海观测到黑颈鹤的分布位点已超过100个。
2020年秋季,西宁野生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在救助落单的黑颈鹤“小灰”。新华社发(西宁野生动物园供图)
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北京林业大学等科研团队分别开展的观测项目最新结果显示,目前我国黑颈鹤数量在1.7万只左右,比10年前增加约7000只,种群增速明显。
北京林业大学郭玉民教授团队长期关注和研究黑颈鹤。他打开手机定位追踪软件,屏幕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彩色圆点。郭玉民说,每个圆点都是一只带上卫星定位追踪脚环的黑颈鹤,“每隔两小时回传一次位置信息,以此研究黑颈鹤的分布和迁徙情况”。
“观测发现,黑颈鹤栖息地域范围不断扩大,迁徙路线更加丰富。”郭玉民说,除了大家熟知的春夏往北、秋冬往南迁徙方式,部分种群还会出现春季南迁、秋季北迁、东西互迁等新现象。
基于种群数量不断增加,世界自然保护联盟2020年已将黑颈鹤在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的保护级别由原来的“易危”调整为“近危”,从受威胁物种名录中移除。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副研究员李来兴说,黑颈鹤是高原生态环境变化的指示物种,“‘鹤丁兴旺’成为我国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范本”。
在贵州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栖息的黑颈鹤(2022年3月8日摄)。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
从“争地”到“共生”的生态共识
青海湖是我国最大的内陆咸水湖,吸引各地游客前来游览体验。包括黑颈鹤在内,每年数以万计的候鸟来到青海湖鸟岛繁衍生息和迁徙经停,曾有大量游客慕名前来观鸟。
如今,鸟岛上的游客服务中心变成生态管护站点,各类旅游经营设施已被拆除。2017年以来,鸟岛景区闭门谢客,停止一切旅游经营活动,让“观鸟天堂”恢复为“鸟的天堂”。
碧水蓝天,万鸟欢歌。“减少人类干扰,改善湿地生态,是对黑颈鹤等各种鸟类的最好保护。”青海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何玉邦说,从景区到湿地,从开发到保护,如今每年都有上百只黑颈鹤来鸟岛及周边湿地繁衍栖息。
从“人鹤争地”到“人鹤共生”的变化,近年来在黑颈鹤种群的越冬地、繁衍地成为普遍场景。
在贵州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迎着朝阳起飞的黑颈鹤(2021年1月13日摄)。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
在贵州威宁草海畔一座污水处理厂管护设备的江长林,脑海中不时闪现他曾在草海上撑船捕鱼的画面。“我20多岁就在草海捕捞鱼虾,水浅用撮箕,水深就撒网。”江长林回忆,平日围湖捕鱼,周末载客观光,“最多时一天收入能超过1000元”。
海拔超过2000米的威宁草海,周边不仅居住着数万居民,也是黑颈鹤的重要越冬场。
20世纪中期开始,由于人口增长、生计贫困,当地大规模围湖造田,向湖要粮。最高峰时,草海中上千条渔船捕捞,40多平方公里的水面骤减至5平方公里。鱼虾减少,水质变差,黑颈鹤几近绝迹。
直面困境,痛下决心。全面禁渔、关闭码头、污水处理,近10年来威宁县退城还湖2万亩、退耕还湖6万亩、通过生态移民退村还湖5000多户、新修1个万吨污水处理厂……
当地投入60多亿元治理后,焕然一新的草海湿地,终于唤回黑颈鹤漫天盘旋。年过40岁的江长林“洗脚上岸”后,成为一名草海巡护员,兼职污水处理厂管护。同样忙碌,却是不同心境,“不与黑颈鹤争地,才能给自己和子孙留下一片绿水蓝天”。
“只有人鸟共生,才能长远发展”,已成为众多黑颈鹤保护地的共同理念。在甘肃尕海,周边禁止采砂、退出采矿、禁牧休牧,湖泊告别三度干涸历史,水域面积不断扩大,黑颈鹤回归翱翔;在云南大包山,当地实施栖息地生态修复项目,恢复湿地超过9000亩,为黑颈鹤预留更多栖息生态空间。
在贵州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栖息的黑颈鹤(2021年1月13日摄)。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
从“驱赶”到“共舞”的千里守护
“黑颈鹤开始北飞,请注意‘接驾’”“已安全抵达若尔盖,请放心”“路过高秆植物和电线,请观察是否有受伤雏鹤”……尽管黑颈鹤早在数月前就已飞离,但贵州威宁草海巡护队副大队长刘广惠的手机上,仍然不断接收着来自黑颈鹤迁徙路上的各种信息。
这个名为“黑颈鹤保护网络”的微信群中,147名成员都是来自青海、西藏、四川、贵州、云南等省区的生态环保巡护管护人员。事无巨细的关心、心心念念的背后,是沿着黑颈鹤迁徙路线的一场旷日持久、绵延千里大守护。
这是贵州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万吨生活污水处理厂(2019年6月20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陶亮 摄
在西宁野生动物园百鸟苑,两岁多的黑颈鹤“小灰”正在林间觅食,遇到游客也毫不害怕。2020年秋,这只不足半岁的黑颈鹤在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班玛县野外落单,被当地牧民发现后送来西宁进行紧急救助。
“刚来时小家伙身体很虚弱。因为全身灰色,我们给它取名‘小灰’,每天单独喂养鱼苗、麦粒等食物。”西宁野生动物园相关负责人何顺福介绍,经过全身体检、伤口处理、单独饲养后,小灰恢复健康,逐渐掌握各类生存技能,“等小灰完全长大后,我们将通过配对,繁育更多小黑颈鹤”。
祁连山南麓,年近六旬的郭玉民教授,正带着学生观测和分析黑颈鹤幼鸟换羽的时间和规律。“在西部地区很多民族传统文化中,黑颈鹤是吉祥的象征,深受群众喜爱。”郭玉民说,黑颈鹤繁殖、抚育、迁徙还有很多未知谜团,需要通过科研观测来发现,“知晓黑颈鹤,才能更好保护黑颈鹤”。
贵州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退耕还湖成效明晰可见(2022年7月8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陶亮 摄
每年秋季,云南昭通、贵州威宁等黑颈鹤越冬地的不少农户,都会将靠近湿地种植的土豆、玉米、萝卜等农作物,采收一部分,留下一部分在地里供秋冬归来的黑颈鹤取食。
“以前怕鸟来,现在盼鸟来。”贵州省威宁县草海镇塔山社区农民潘东虎说,过去全家人靠玉米、土豆、蔬菜生活,看到地里出现黑颈鹤都是驱赶,如今家里宽裕了,不用再与鹤争那点粮食,“黑颈鹤多了,意味着环境好了,家乡生态变好,人和鹤都能一起过得更好”。
贵州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草海巡护队副大队长刘广惠(左一)和队员在日常工作巡护中(2021年7月8日摄)。新华社记者 陶亮 摄
视频记者:李占轶、李劲峰
海报设计:孙瑶
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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