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13 09:57:53
来源:烟台散文
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26期
(总第 896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乔 双 王兆娟
干涸的河流
◎王续卢
翻了翻从前的笔记,寥寥几篇却全都是回忆乡野村事,绝非我不向往城市高楼林立,可写东西嘛,总得写自己认识了解的。况且记忆随着脚步走得更远,见识多了遗忘的也就多了。偌大的沙漏在流逝,我能否抓住几颗沙粒,这不得而知。
我向来行动大于思考,莽撞的同时倒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心。我当然要继续写下去,为着我曾生活过的十几年的乡村,若是他终将消逝,我又将以何种载体来寄托乡愁呢?
说是消逝,多少有些虚夸的成分,不过是不知何时屋后的一片树林旁流淌的河流开始干涸,而今形成如同一座座小山丘一般的垃圾堆。每个村子都需要有一条河来守护,也许是名头响当当的河流,也许只是一条默默流淌,连名字都未曾有的溪流。
我们村子的河流就在我家屋后大概不足百米的距离,如果未曾见过江南,那青青葱葱尚未长到通天的排排杨柳树下,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冲刷着青石板,就好似柳宗元于小石潭所见,“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其清晰透澈丝毫不输“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活泛的河水里的确未见过几只鱼儿,但在我心里丝毫不输课本上学到的小石潭。
夏日的燥热是屋子里风扇嗡嗡响个不停也无法消解的,但来到那里,有路过的邻居来用手舀把水,洗个脸,和下游正在洗衣服的奶奶聊着天,听着水流声清爽不已。我那时年幼正是泼皮爱玩爱疯闹的时候,赤着小脚踩在青石板上,流动的水不时拍打着青石板溅起水花,我便用力去踩水,好不快活!
奶奶聊着天,手上的木槌却丝毫未停,敲打着衣服又或是在搓衣板上一下又一下搓洗着,不时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注意着我的动向。青石板上偶尔长出一块块轻薄的青苔,在我玩水兴起时坏心眼地将我滑倒。小孩子倒是皮实,只是倒在溪里溅起“巨浪”水花,不仅把奶奶刚拧干放在盆里的衣服打湿,还把水溅到了奶奶身上。
我爬起来之后看了看面前的狼藉,作为始作俑者的我紧张得不得了,可奶奶只是叹了口气,问我身上有没有摔疼,又佯装恼怒地说:“这孩子整天待不住,瞧,这又弄得一身水。”于是她便催着我回家换衣服。夏日的风都是滚烫火辣的,有水的保护只感受到清凉体贴,来回走几趟都干了,那时健康茁壮,淋雨玩水都不会着凉。小孩子虽小抵抗力却很好,而如今我却完全失了活力,十几年后便如同僵硬的机器人,按照我年少生长的势头,如今应当风华正茂,鲜衣怒马,怎得现实却好似孱弱之躯。
青石板上不再生长着青苔,我知道这是奶奶在我摔倒之后每次浣衣时都会去刷洗掉,生怕下次有人再因为滑腻的潮湿而摔倒。时间一直在流逝,可奔流的小溪停下了脚步,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少时未见黄河,自以为母亲河便是说的屋后这条饮用洗菜浣衣的河,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河流干涸,我为此神伤许久后在书上得到了解释。
偶尔心情不快时,我仍会去那里望一眼,再无满目绿色,目光触及河道不远处,如今的垃圾堆积地曾是我和奶奶野餐之地。春风吹醒杨柳时,我便开始“撺掇”着奶奶出门郊游,去春游,去野餐。她总拧不过我,总归是件小事儿,便抽出些时间来稍加准备。其实就是把午饭和饭后水果一同搬到河畔的草地上,尽管几乎日日来这地方,再熟悉不过,吃食也和家里并无二致,但我还是每次都忍不住摸摸这片散发着草香(不知为何,之后闻过好多草地,都非此种难以形容,令人舒适的清香)的草地,拿小手轻触绿色中少见的粉黄小花。美食入肚,躺在草地上大大咧咧地呈着“大”字,清润春风拂过鼻间,嗅着春泥芬芳,耳畔是汩汩不停清脆碎玉声,看看奶奶又回到青石板旁浣洗衣服的身影,我想那时真的不知道何为烦恼了。
成长的代价是什么呢?是失去了承载着十几年欢喜的溪流,余留下来的只有回忆吗?我也早已不再踏青,春夏秋冬对我而言只是不同的天气,可能未来还会遍访名胜古迹吧,可能一生都要去追寻那一片草地。只能说可能,因为我曾经天真地无比肯定我会一生饮其甘美河水,现如今倒成了“过尽千帆皆不是”,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不想再去细数。
也许干涸的不仅是河,还有童年的笑泪和生命脉络。蜡烛流完最后一滴蜡泪,这片小村庄什么都没留住,我知道我也终将离开。
无论怎样我都是一个人了,再饮不到谭家水,再见不到那个谭家人。
编辑:张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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