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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致福 || 爱之巢

2025-11-11 08:50:29

来源:烟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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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77期

(总第 947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崔景友 乔 双

爱之巢

◎刘致福

那年在台北,不经意间发现路边冬青密密的枝叶间,藏着一个比矿泉水瓶盖略大、用草根盘结的小草碗。凑到跟前伸手想取下来,却并不容易,像是缠在树枝上,仔细看里面还有白色的棉絮状的细碎的羽毛,原来是一个鸟巢!

如此小的鸟巢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知道是一种什么鸟。看鸟巢的体量应该是蜂鸟一样的袖珍鸟类。鸟巢虽小却十分精致,外圈是细如银丝的草根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地围编起来,中间有细泥粘连,十分结实,每一根草根都很难拆动。最里层是细细的白色羽绒,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其精细程度,人工也不易达到,很难想象这么小的鸟儿如何编织出这样一件完美的作品。

本想带回留作纪念,想到小鸟回来无家可归的绝望与悲伤,便小心地将它推回原位。小时听大人讲,鸟儿窝让人掏了,有的会活活气死;有的只要发现窝巢被人动过,便会舍弃不再回来。我后悔将它撕扯和拉动,但愿小鸟儿回来不会发现,但愿小鸟们的生活不会受到影响。

我和同行的朋友都由衷地感叹,鸟儿真是自然界伟大的工艺师、建筑师。鸟巢种类繁多,想起农村老家的家雀窝,应该是最简陋粗糙的,即便如此,也都倾尽了雀儿的智慧与心血。家雀筑窝一般会在房屋背面的檐下,选一处不宜被人发现的砖石的缝隙,用尖喙和细爪将砖石间的泥土一点一点啄碎、清理出来,然后放入草叶、草屑和不知哪里找来的羽绒、线头。选址再隐蔽,也难逃孩子们的捕捉。掏家雀是小时候冬天夜晚最刺激的游戏。冬夜的山村很静、很冷,特别是雪后,鸟儿们早早地躲回巢里,这时候是掏家雀的最佳时机。

几个小伙伴手持手电筒,顺着墙根对着屋檐下照射寻觅。找到家雀窝需要经验和眼力。家雀窝通常外沿儿的砖石都会被磨蹭得发油发亮,有的还沾有草屑或羽绒。家雀很惊,一旦发现雀窝要立即噤声,需要三人紧密配合,一人用电光死死逼住窝口,一人手持电筒骑跨到另一人的肩上,扶墙慢慢起来,接近雀窝门口时猛然将手灯照射过去,家雀眼睛瞬间被电光照花,一动不动地乖乖就擒。一般一窝会有两只家雀,一只被逮住后,另一只受到惊吓常常会不顾一切地猛冲出来飞走。家雀气性大,逮走一只,另一只即使逃脱飞走也不会再回来,而且不再吃东西,常会气绝而死。现在想来,常为小时的顽皮和无情感到脸红和心痛。

到了春天,老家山上的鸟巢会多起来。各种鸟儿从远处飞回来,山雀、鹌鹑、斑鸠、杜鹃、黄雀、山鸡等等本地的鸟儿都在山上作窝产卵。这时候到山里,草丛中、树枝间、地堰下、麦田里会有各种规格、各种尺寸和样貌的鸟巢。斑鸠巢大,但简单粗糙,大多用树枝、草杆简单铺拼,鹌鹑、山雀、黄雀鸟巢外壳看似粗糙,用草杆、树根等穿插、盘结,内层则十分精细,用草根、树皮内层的棕丝、马鬃等盘结,巢底则铺有草叶、羽绒,结实而又柔软、温暖。杜鹃最懒,自己不做窝,常把卵产在喜鹊或斑鸠窝里。还有各种过路的候鸟,虽然短暂停留,为了产卵育子,也都会编筑精致的鸟巢,草根树皮柳枝羽绒也是常用的材料,但是会比本地鸟儿更细致精密,一层一层地编织外壳,再用唾液和胶泥涂抹装修内壁,最后铺上草屑、羽绒。每一个鸟巢都是一件难得的工艺品。

这时候孩子们上山最兴奋的游戏便是寻找鸟巢。鸟儿飞走了,各种颜色、大小不一的鸟蛋会给孩子们甚至劳作的大人们带来惊喜。山雀蛋最小,和大花生仁差不多,白白的蛋壳上可见到细碎的红色斑点。鹌鹑蛋最花,蛋壳上布满了褐色花斑。最大也最好看还是山鸡蛋,个头比鸡蛋小一半,像鸭蛋一样青绿的颜色,让人爱不释手。麦收时正是山鸡产卵的季节,时常会在麦垄间惊飞山鸡。山鸡嘎嘎飞走,所有割麦的村民都会兴奋地跑过来寻找山鸡的巢。山鸡巢絮在麦垄间,下沉到土层以下,麦草叶和各种柔韧的草根一圈一圈编织起来,像一个沉进土里的小篮子,绿绿的鸡蛋一层一层垒满一窝,多时会有二三十颗。那一颗一颗翠绿的山鸡蛋,都是山鸡爱的结晶,一旦被人端走,山鸡该会怎样的失落与悲伤。但是发现和得到它的人会感到无比幸运和激动。谁谁抓了一窝山鸡蛋,会成为一段时间家家户户热议的话题。

最常见的还是喜鹊巢。小鸟儿的巢大多藏在不宜被人发现的地方,喜鹊巢则名目张胆地建在人们眼前的树梢间。喜鹊筑巢让人见识和慨叹鸟类超人的智慧。特别是近些年,喜鹊胆子似乎越来越大,房前屋后、树林里、马路边,只要有树,都可成为筑巢的宝地。

办公室窗外的一棵法桐树,让我亲眼见证了喜鹊筑巢的全过程。

一只喜鹊嘴里噙着一根树枝,一边在枝杈间跳来跳去,一边叽叽嘎嘎地鸣叫,一会儿另一只喜鹊也噙着一根树枝叽叽嘎嘎回应着飞过来,这应该是一对刚刚结婚的小夫妻,先到的应该是妻子,嘎嘎两声,选定了位置,将树枝放在树顶几根强劲的枝杈间,后来的也嘎嘎两声表示顺从和同意,将树枝呈交叉方向斜放在同一位置,放好后又嘎嘎叫着相继飞走了,一会儿又噙着树枝飞回来,一上午就在这种叽叽嘎嘎的叫声中,两夫妻你来我往不停地搬运。这是一对勤劳的小夫妻,叽叽嘎嘎的叫声应是他们工作的号子,也是他们为甜蜜的新生活的歌唱。

几天后,鹊巢已经初具规模,小夫妻的鸟巢已经盖到一小半。一个月后偶一抬头,鸟巢已经完工,法桐树顶的枝杈间,一个筒状的鸟巢已经搭建完成。从我的窗子平视过去,鸟巢的结构一目了然,一根一根的树枝交错穿插,顶部是厚厚的顶子,东侧有一个透亮的豁口,应该是进出的房门。整个鸟巢高度应有半米以上,一根一根的树枝应不少于上千根。我想起小时候父母盖房子,从筹划到上山采石、伐木料到挖地基施工、直到最后落成,大概要忙活一两年。对于两只鸟儿来说,这是多大的工程量,也饱含着多么难得的技术含量,从选址到设计,再到选材、搭建,不亚于人类构建一座别墅楼房。

鸟巢的坚固程度令人难以想象,不仅大风刮不散、暴雨淋不烂,就是人工都很难拆解。曾经见过砍倒的大树上的鹊巢,一根一根的树枝,交错勾插,有如古建中的卯榫插接,树倒了巢却不散,两个人拽都拽不开,只能一根一根地拆分。树枝里边是一层胶泥和羽绒,还有不知哪来的布条、碎线头和羽毛,不仅坚固结实,而且绵软温暖。这种出自本能的智慧与坚韧,让人发自内心地感慨。

随着生态环境的日益好转,喜鹊巢越来越多,样式也越来越丰富。喜鹊与人似乎越来越密切、亲近了,过去只在远离喧嚣的山里、村庄才可看到,如今城区、楼宇间甚至高速公路路边,都可以看到鹊巢的身影。身处都市的人们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地与鹊巢结为“芳邻”。鹊巢的制式与风貌也在不断在改进和变化,已经不仅仅是传统的简单的一层,有的竟然是二层甚至三层的复式楼阁,那是真正的高级别墅了。这些身边的鸟界“豪宅”,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路边的风景,每每看到,内心便会热流涌动,生出一种家园的怀想与思乡的感动。

也时常见到一些没有完成的“烂尾”鹊巢。喜鹊生性敏感,安全防范意识很强。建巢的过程中,一旦受到人为干扰或有人动过鸟巢的任何部分,他都会停止工程,有时即使建好也会弃之不用。

我见到最大的鸟巢是在黄河口。高大的风电风车顶部电机外壳平面或高压电杆横栏上,时常可见巨大的鸟巢。听管区工作人员介绍,那是东方白鹳的巢窝。巢体巨大,直径可达一米半。在湿地博物馆,借助高倍望远镜可以看到鸟巢的完整模样。选材是芦苇和湿地特有的柳枝、杂草,一根一根、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地编织围裏,里边再铺垫各种细草、荻花花绒和细碎的羽毛。这些大巢,有的是白鹳自己筑的,有相当一部分是管区工作人员依样制做出来的“安居工程”。最初不为它们接受,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打消白鹳的疑虑,纷纷搬迁入住。突然听到有人惊叫,透过望远镜,我看到一只大鹳飞落下来,大巢里几只小雏鹳引颈迎接。大白鹳嘴里噙着一条半尺长的鱼儿,双腿落巢双翅收拢的同时,将鱼儿精准地喂进一只小雏鹳的嘴里。其他小鹳还在张着长喙嗷嗷待哺,大鹳张开翅膀拍拍他们,回过身再次起飞继续外出为他们觅食。

这是多么温暖的一幕!

那只大白鹳母亲抑或父亲的满满爱意让人心生感动。鸟类本性与人性相通,鸟巢或大或小,或精细或粗糙,与人类温馨的居屋一样,都是生命的温床,都是爱的暖巢。

编辑:张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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