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74期

（总第 944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崔景友　乔　双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高润武

雨后清晨，空气格外清新。住在城郊，既可享受城市交通的便利，又可享受农田带来泥土的生机与芳香。既能避开城区的拥堵与嘈杂，又能分享农村清爽的空气与安静的环境。早起散步，晨雾还未散尽时，我已踏着露水走在马路边。柏油路的尽头，一条泥路像被晨露打湿的绸带，悄无声息地铺设在玉米地与农舍之间。脚步循着那份自然的牵引拐进去，鞋跟碾过湿润的泥土，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让人顿感心安了许多。

路的左侧是望不到头的玉米地，青绿的叶片上还挂着夜露，朝阳穿过叶隙洒下来，露珠便成了缀在翡翠上的碎钻。玉米棒子沉甸甸地嵌在秆上，饱满得像揣了满腹心事，有的穗子上冒出几朵黑菌，倒像是时光不小心溅上的墨点，添了几分野趣。右侧的农舍矮矮的，墙头上爬着丝瓜藤，盛开的花朵如金色的喇叭，沐浴在晨光里。几位农家大嫂正坐在棚下摘花生，指尖翻飞间，带着泥土气息的花生果便堆成了小山。“早啊，散步呢？”有人抬头笑着打招呼，声音里带着庄稼人特有的质朴，像这清晨的空气一样清爽。

走得深了，路边的芦苇渐次高起来，一人多高的苇秆在微风里轻轻摇曳，苇穗低垂着，像是在对土地行着虔诚的礼。朝阳给苇穗镀上一层金边，远远望去，竟有几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意境。野草丛中，牵牛花正开得热闹，粉的像胭脂，浅蓝的像晴空，最惹眼的是那簇簇紫色，浓得化不开，像把天空的霞、地里的紫苜蓿都揉了进去，在晨光里灼灼地亮着，让人不由得停下脚步。我蹲在路边，换着角度给它们拍照，镜头里不同颜色的牵牛花张着喇叭，像是在播放一首首关于清晨与乡间小路的歌，耳边仿佛回荡着“晨曦中披上这薄雾，悠闲地在这街头散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牧童的歌声在荡漾。”的袅袅余音；拍完了仍觉意犹未尽，总觉得这生动的色彩，该被眼睛好好收藏。

泥路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两旁的玉米地也跟着蜿蜒，远处的绿意渐渐浓成一片，深邃得像幅水墨画。忽然想起范成大的“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此刻虽无雨，却有这漫山遍野的绿，倒也应了几分诗意。正走着，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低洼的开阔地出现在路边，没有种庄稼，只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草，倒成了这田园景致里一处留白。顺着开阔地边缘的小路往回走，两侧的玉米秆整齐划一，像列阵的士兵，叶片在风里“哗啦啦”地响，仿佛在接受晨光的检阅，威武又肃穆。

地头卧着一条黑色的胶皮管，每一趟玉米沟里都装着滴灌管，开关于地头的总管道。远处的水塔在晨光里静立着，沉默地为这片土地输送着滋养。目光越过玉米地的边缘，却见栋栋高楼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与眼前的田园景致形成鲜明的对比。那钢筋水泥的森林，像一群沉默的巨人，正一点点向这片土地靠近。

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小时候在农村地里摘菜，看露珠从豆角叶上滚落，听蟋蟀在草丛里唱歌。那时觉得，土地是永远不会变的，就像太阳会升起，庄稼会成熟。可如今站在这里，看着高楼的影子一点点拉长，竟有些恍惚。“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片土地上长出的玉米、花生、蔬菜，曾滋养了多少人的日常，而城市的繁荣，又似乎总在向土地讨要着空间。

农舍的烟囱里升起了炊烟，淡淡的青烟在晨光里散开，与远处高楼的轮廓交织在一起。摘花生的大嫂起身伸了个懒腰，朝着自家的方向喊：“娃儿，早饭好了？”清脆的童声从屋里传来，带着稚气的应答。这寻常的烟火气，忽然让我心里安定了些。或许，城市与乡村并非只能是此消彼长的对手。就像这滴灌的水管，既带着现代的便捷，又在守护着土地的生机；就像农舍的屋顶上，既晒着新收的花生果，也立着接收信号的天线。

往回走时，牵牛花依旧开得热烈，玉米叶上的露珠已被阳光晒干，留下点点水痕。农家的狗趴在门口打盹，听到陌生人的脚步声便乱吠几声，以刷其存在感，随后便在门口焦躁地打着转儿。路过那片开阔地时，竟发现草丛里藏着几只蚂蚱，蹦跳着钻进了玉米地深处。它们大概不知道，不远处的高楼里，正有人规划着这片土地的未来；它们只知道，这片土地能给它们栖息的角落，就像这片土地，曾给了我们祖祖辈辈安身立命的根基。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闲适，或许在如今的时代里多了几分奢侈，但“稻花香里说丰年”的期盼，却从未走远。城市需要土地来成长，群众也该在发展中尝到甜头——或许是更便捷的生活，或许是土地带来的保障，或许是让孩子既能看见高楼，也能认识玉米。就像这晨雾终将散去，朝阳会照亮每一寸土地，城市与乡村的和谐共生，大概也需要这样的晨光，既照亮发展的路，也温暖土地的根。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多少农民的孩子，正是踏着这泥泞的小路，伴随着庄稼的清香，肩负着父母的重托与期盼，背上行囊，进入大学，走向城市，从此离开了生养过他的这方热土，去追求他们自己的梦想。

走回马路边时，晨练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回头望，那片玉米地在晨光里安静地铺展着，紫色的牵牛花仍在风中摇曳。心想，身处闹市的人们，不妨来此处走走，欣赏一番城乡和谐发展的景致——玉米饱满，炊烟袅袅，高楼与田埂，能在晨光里，相互守望。

注：图片由作者本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