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72期

（总第 942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崔景友　乔　双

青矜初芒

释读母亲旧日时光

◎张贤

周日晨光像层薄纱漫进窗台，我躺在床上望着墙上挂钟。铜制指针在淡金色光影里不停画圈，秒针跳动声恰似时光轻叩心扉。这时，庄子关于“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的哲思，在我心底泛起涟漪。我的目光落在厨房忙碌的母亲身上，她的身影陪了我多少个暮秋？如今她55岁了！

关于在母亲胎里和婴儿期的日子，都是从母亲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勾勒出来的。十二年前暮春，我和姐姐这对双胞胎降临。妈妈有时和姥姥说孕期的辛苦，我通过一定的想象而感知。孕后期，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我们俩像两个大球挤压着她，让她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单胎尚且不易，何况是双胞胎！母亲说，特别是孕期七个月以后，因为肚子太大，她根本没法躺着睡，每天只能坐在沙发上捧着肚子眯一会儿。

婴儿时期的我们就是“磨人精”，最爱不分时间地点地大声哭，姐姐尤其能哭。那哭声对月子里还没恢复的母亲来说，哪里是美妙琴音，分明是刺耳的聒噪声！那些日子，我和姐姐白天要吃奶，晚上轮番哭闹、折腾，母亲的睡眠少的可怜，头发也大把脱落，黑眼圈也越来越重，眼窝里满是血丝，太不容易了！

等我们蹒跚学步，麻烦更是一桩接一桩。我和姐姐经常为抢玩具而吵架、打闹。嘴里还不停指责对方，有时甚至打起来。大概是因为双胞胎姊妹两个做伴，我们的语言思维比其他小朋友更迅捷，经常在一起吵啊吵，你指着我的鼻子，我抓你的脸，而母亲的任务就是每天听这些聒噪的声音，给我们不停劝架。她的眼睛多少次闪过无奈和无助？

随着年龄增长，姐姐挑食的毛病让母亲操碎了心。她常常不爱吃饭，总贪吃小食品、外卖之类。这可让母亲伤透了脑筋，因为作为母亲的她，深知这样对身体伤害很大，因此总想给姐姐纠正过来。有一次母亲特意包羊肉馅饺子吸引姐姐，姐姐一看，直接躺在地上打滚，边滚边哭着要吃烤冷面。母亲劝她外卖对身体不好，可姐姐根本听不进去，哭得声音更大。母亲第一次打了姐姐，打完后，她自己眼眶都红了，毕竟疼在女儿身，伤在母亲心。长期操劳加上饮食不规律，母亲患上了严重的肛肠病，每次上厕所，大便都像拉玻璃一样疼。这疼痛折磨了她六七年！

2024年深秋，母亲终于决定去烟台毓璜顶医院做手术。术后出院回家，医生叮嘱母亲要卧床休养三周。刚开始，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嘴唇毫无血色。每次大便，都疼得大汗淋漓，毕竟伤口还没愈合。可即便这样，我和姐姐还总挑吃的，常为吃饭吵吵。还在妈妈卧床期间，姐姐就对妈妈说想吃红烧肉了。

术后第十天，母亲能下床了。我放学回家，刚进楼道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推开门，只见母亲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握锅铲，左手捂着肚子，每翻炒一下都很吃力。可红烧肉端上桌，姐姐皱了皱眉：“妈，盐放少了，太淡，没味道。”母亲看着我们的碗，眼神里满是愧疚：“下次我多放些调料。”我望着忍受疼痛折磨的母亲，喉咙突然发紧，眼泪差点掉下来！

2023年蝉鸣阵阵时，我和姐姐升入初中，母亲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重回职场的她，日子过得更匆忙了。工作、洗衣、做饭、拖地、买菜、辅导我们学习，母亲每天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她总说，要是自己能像孙悟空那样有分身术就好了，一个拖地、一个洗衣、一个做饭、一个辅导学习、一个买菜……可哪有什么分身术？她不过是顶着疲惫，日复一日扛下所有，就像鲤鱼被扒皮般，在劳累中忍痛生活。每天清晨五点半，厨房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常在朦胧睡意中，听见切菜的哒哒声、蒸锅掀开的蒸汽声，还有她轻轻的咳嗽声。

傍晚回家，母亲做好晚饭，还要辅导我们写作业。母亲和所有普通母亲一样，盼着我们能成凤，于是像当年自己拼学业那样，踏上辅导我们的路。晚饭后，她收拾完厨房、拖完地、洗完衣服，就陪我们一起学习。有时检查背诵，有时批改作业，遇到我们解不出的数学难题，她也会伏案钻研，常常陪我们到深夜。

刚上初一那阵，我和姐姐不爱学习。周末在家，不是闲逛、看电视、玩手机，就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家里满是浮躁的气息。母亲没办法，只好化身“战士”，身影里满是悲壮。她有时温柔劝我们改正错误，有时被我们惹急了，也会大声呵斥，气急了还会拿起扫帚吓唬我们。母亲就像快递小哥王计兵在《赶时间》里写的那样，从空气里赶出风，从风里赶出刀子、赶出骨头。对她来说，时间比金钱还珍贵，那时她已经54岁，我们才上初二，她清楚地感受到时间的压力，所以常陪我们熬夜学习。她总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人才太难了！我得好好配合老师，把你们俩培养成对国家有用的人！”在母亲的坚持下，我和姐姐的坏学习习惯慢慢改正，这次期中考试，姐姐在级部前进了一百多名，我也进步了五十多名！母亲感到极大的欣慰。

随着时光流逝，我们总会慢慢读懂母亲的疲惫与无奈！可不懂事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呢？母亲陪我们走过的旧日时光里，藏着她数不清的血汗，像大海守护星辰般，坚定又永恒。时光里的母亲啊，时光就是这样悄悄溜走的：

您教导我时，语重心长，不知不觉，时光在您对我们的一片谆谆教诲中溜走；您烹饪佳肴时，忙忙碌碌，时光在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的交响曲中流逝；您弯腰扫地时，地板砖上琐屑飞扬，时光从舞动的拖把旁一闪而过。您忍着伤痛为我们洗衣时，戳戳洗洗、时光又从您的指缝间随着水流溜走；您为我们诵读故事时，声音时常沙哑，时光则顺着您略带沙哑的嗓音悄然远行。夜幕降临，我们安睡于床榻，您担心我们着凉，轻轻起身替我掖好被角，您微笑着凝视着熟睡中的我们，时光又从您对女儿的一片柔情之风中溜走。您忙完家务，匆匆忙忙一路小跑奔到学校，时光又从您急急火火的脚步声中溜走。

时光的指针嘀嗒转，每一秒都藏着母亲数不清的血汗。时光不回头，母亲在岁月里渐渐老去，额头皱纹多了，手也不像年轻时那样纤细，变得粗糙。偶尔有片刻空闲，她会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盛开的梧桐花，笑着说：“窗外的梧桐花真好看，现在是春天，山里的花开得正艳，万紫千红的，多让人向往啊，可我哪有空去看呢！为了你们，我早就没有诗与远方了！”

妈妈，自从有了我和姐姐，这一万多个日子里，除了忙忙碌碌，你还剩下什么呢？你难道不渴望自由？不想去追寻诗与远方，去看看北方的大草原、南方的小桥流水，或是和闺蜜一起游玩、吃饭聊天？可这些，都成了你梦里的念想。

《论语》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当我终于读懂母亲眼角鱼尾纹里藏的岁月，眼角的泪水也像屋檐下的雨滴一样，藏着来自心灵深处的震颤音乐。

可母亲，你的辛苦努力，换来的是什么呢？我和姐姐没有成为最优秀的学生，有时还会吵架打架，让你无奈地掉眼泪。现在，我们该为您擦去眼角的泪，像《敢问路在何方》里唱的那样，翻山涉水，努力拼搏，总有一天，我和姐姐会成为你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