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峻青

《烟台散文微刊》2025 第 67期

（总第 937 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名誉主编：綦国瑞

主　　编：邓兆安

执行主编：崔景友

本期执编：乔　双　王兆娟

琴声缭绕的海边咖啡屋

◎于云福

那日午后，空气里似乎氤氲着一种活跃的因子，习惯了午间小憩的我，也在这种活跃里，信步走向了海边。阳光不是那么强，海风却总是那么清凉，闭上眼睛，深深地嗅着大海的味道，我感觉这一刻自己已经兴奋得有些飘飘欲仙了。

徜徉在山海步道的舒缓里，忽然，一阵悠扬的钢琴声徐徐响起，轻轻地睁开双眼循声望去，那座红瓦、石柱、巨幅玻璃窗的建筑物前，一位阳光少年正在专注地弹拨着琴键，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为我们演奏着《秋日私语》的温馨烂漫。微微地点了点头，我心有所动，顺着石板路慢慢往深处走去。抬头，“户粒咖啡永智农场”的金属灯带牌匾，在光影与琴声的交响里熠熠生辉。人群里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儿暖暖一笑，对我说：“您好！需要一杯经典别致的咖啡吗？请往屋里走。”看着她亲切诚挚的笑脸，我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手势推门而入。

屋内的设计简约而前卫。传统水泥浇注的立柱，打磨的光滑质感；中西合璧的咖啡桌椅，布置得惬意随和。来来去去顾客，说一句再见，道一声祝福，把“永智农场”的印迹留在了心中，把“户粒咖啡”的味道传到了远方。

“铛——铛——铛”，当墙上北极星挂钟的指针指向下午三点的时候，它滴答作响的回声、钟面乳白的瓷质，黝黑锚式花样的指针、黄铜材质的钟摆摇晃的弧度里，仿佛为我们演绎着1915年钟表厂开工时的情景：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把细小的齿轮一个个装进去，让烟台的时间，从这里开始有了专属的刻度。直至今天，在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里，“中国的钟表有一颗星，她是烟台的北极星”这真切的告白里，“北极星”依然铸就着烟台人心中不可磨灭的品牌情结。

“您好！欢迎光临户粒咖啡，请问您需要什么？我有什么可以帮您？”服务员礼貌甜美地问候，让我回到眼前近乎客满的咖啡厅。目光所及之处，人们或舒适地微微颔首、侃侃而谈，或轻松地招手致意、谈笑风生。那一对对儿年轻的少男少女轻啜着咖啡或甜品，嘴角溢满幸福，望向大海的眼里，有深情、更有向往和期待。

“欢迎品尝‘醉美院格庄’品牌咖啡”，吧台后的调制师一边招呼着，一边给客人冲煮着，浅浅细流般的热水轻触在浅棕色的咖啡粉上，瞬间腾起的香气里，竟然飘逸着果木的甜。随后，她的指尖划过旁边的深紫色椭圆形的桶装器皿，接着说：“这个酒桶里装着张裕初建时的复刻版白兰地，是我们老板费心费力搜集到的，珍藏品呢。”语气里透着一种淡淡的自豪。抚摸着酒桶上泛着时光印记的铜标，就像一遍又一遍重温1892年张弼士建酒庄时的故事，在岁月的记忆与重生里，把“品重醴泉”的烟台底色打磨成金质名片，铭刻着历史长河的源远与厚重，照亮了未来星光的灿烂与辉煌。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到深紫色酒桶，在吧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把百年前酿酒的百味，揉到我眼前的咖啡里。继续端详着另一杯“崖前梨花开”，有客人告诉我杯口浮着那层绵密的奶泡，是撒了点永智农场产的梨磨成的粉。轻轻地抿一口，入口带着咖啡的微苦，接着侵入舌尖的梨香蔓延开来，像春日里站在梨树下，风一吹，满树的白花都绽放在唇齿间。桌上甜品盘里，苹果派的酥皮烤得金黄，里面裹着烟台红富士的果肉，一口咬下去，酥皮的脆和果肉的甜在嘴里悄然融化；黄元帅做的慕斯上，点缀着颗颗刚从农场摘的葡萄、蓝莓、无花果，就连盘子的垫纸都画着胶东剪纸的纹样——原来烟台的甜，从来都藏在土地与时光的默契里，藏在热爱与情怀的执着里。

品着咖啡，吃着甜品，很快便满足了味蕾的需求。在咖啡厅收藏陈列区，看着陈列架上三把新购买的三环锁，同行的长者告诉我，1930年的时候，三环锁厂的锻打声响彻烟台街巷，红热铜坯在铁匠手中翻卷，冷却后便成了家家户户足以信赖的锁芯。而今，我只能在三把新锁清晰的花纹里，让画面重回小时候家里那只深红的实木老柜箱，挂着这样一把同名的锁，打开时清脆的“咔嗒”声，也像把童年的秘密锁进了家乡的老屋里。

怀旧的念想，总有着岁月的温度。“飞轮牌”罐头铁皮盒里，有梨罐头的鲜美，有午餐肉罐头的醇香，更有海物的鲜美、秘制的卤汁，那时曾经一次次密封盒子的瞬间，就把一个时代的见证封存在了时光里。那辆“飞蝶牌”自行车照片，车架还亮着斑驳的烤漆，锈迹斑斑的车标、磨痕深深的车座、断裂的辐条，似乎记录着老烟台人沧桑的缩影，如今安放在陈列区的角落，成了喝着咖啡的怀旧者打卡拍照的背景，偶尔也会有知情者向游客诉说一番它的前世今生。

告别了陈列区的老物件，你会惊喜地发现，咖啡厅靠窗看海的位置，竟然还放着一架烟台制造的博斯纳钢琴，酒红色亮丽的琴身通透的能照得见人影，无时无刻不在宣示着自己的时尚与高贵。专业范儿的钢琴师，在咖啡的微醺沉醉里，在顾客的欢声笑语中，让指尖的琴音婉转着《水边的阿狄丽娜》的细腻、柔和、沉稳。优美旋律响起时，满眼望去，蓝天、大海、咖啡屋，飞鸟、海浪、赏琴人，一幅天人合一的神仙图，一曲尽善尽美的交响乐。一座咖啡屋，给足了满满的烟台元素，看着窗外石柱上铜制牌匾上冰心的话语“我对烟台的眷恋是无限的”，我深深感到，这种人类共情共通的爱，是穿越时空而成为永恒的。

顺着楼梯拾级而上，咖啡厅一至二楼侧面的墙上，则是挂满了一整面的剪纸作品。仔细端详，才知道这些作品都是出自烟台剪纸非遗传承人之手。《蓬莱阁》剪纸作品，朱红色的纸上，蓬莱阁精致的飞檐翘角若隐若现、栩栩如生，作品透露着胶东剪纸特有的圆润线条。剪纸的边缘略有些毛边，却更显手作工艺的珍贵，像要把蓬莱阁的仙气，都在一剪一裁中融进这张艺术品中。依次而来的《烟台山》更显细密，想起冰心在文中写过，小时候常和父亲去烟台山看灯塔，只是那时的灯塔还是煤油灯，如今换成了电灯，可照亮归航的心意，从来没变过。接下来，毓璜顶、月亮湾、黄海明珠、烟台大学、养马岛、牟氏庄园……这些烟台人引以为傲的美丽风景区，外地人走进烟台的网红打卡地，都成了艺术家们手里凝聚着人文关怀的生动作品，在与游客的注视交流中，说着烟台的故事，说着烟台的山水，说着胸怀天下的烟台——不是大海拥抱着烟台，成就着精彩；而是烟台拥抱着大海，创造着未来。

转弯处陈列柜上，是烟台非遗作品展示区。胶东彩塑“苹果熟了”：红扑扑的苹果、农家女红黑的脸颊交相辉映，把人物皱纹里丰收的喜悦都刻画的入木三分；莱州玉雕“丰收在望”则于精雕细琢中透着成熟与富足；“蓬莱八仙”葫芦雕刻的表面，用烙铁烫出了八仙的侧脸，铁笔走过的痕迹里，藏着老艺人的奇思妙想；“胶东花饽饽”的模型摆在最里面，各式各样的动物造型饽饽，褶皱里夹着红枣的寿桃，让人想起儿时过年时，妈妈在厨房里蒸饽饽的场景——当那些带着麦香的饽饽出锅儿时，围着锅台看笑开了花儿的大饽饽，也是我们童年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最后来到“啡常时光”阅读区，这里收藏了许多关于烟台或者烟台籍作家写的书，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冰心的书。1903年，四岁的冰心随父亲来到烟台，从此烟台山成了她童年的后花园。她在文中写到“烟台是我灵魂的故乡”；笔下的烟台山“有海，有山，有树，有花”；父亲带她看的灯塔、海边捡的贝壳，都成了文字里的珍珠。晚年她回忆起烟台的雪，说“雪落在烟台山上，像给灯塔戴了顶白帽子”，简单的句子里，全是对这座城的眷恋。馆里还藏着她写给烟台友人的书信，字迹娟秀：“昨夜梦见毓璜顶的玉兰花，还是小时候见的样子。”那些藏在文字里的烟台记忆，如今读来仍温暖——就像烟台的海，无论过了多少年，涛声依旧，情怀未改。恰恰是冰心对烟台的依恋，对烟台的不舍，为烟台留给世间最朴素、最华贵的文字，成就了我对她自始至终的崇敬与热爱。

还有很多书，都是纸质版的，只要你喜欢，总有一本适合你。在这样一个下午，喝一杯咖啡，听一段钢琴曲，读一本或一段纸质版经典语录，是这个AI横行的喧嚣时代，难得的祥和与宁静。你会感觉，在繁华的都市日记里，还有这样一处灵魂安详的栖息地，于你于我，足矣！

带着视听盛宴完美的满足感，返回的时间，我们驻足一楼画作鉴赏区。墙上分别挂着油画《海里的鱼》和《山上的果》，把烟台农耕文化的传承，烟台美丽别致的山海，烟台丰盈富饶的资源，烟台鲜明独特的色彩，都描绘得淋漓尽致，让人为之侧目，为之流连忘返。最让人震惊和引人注目的是展示区迎面墙上悬挂的那幅《烟台揽胜》国画。画家以写意笔法为人们呈现了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烟台——烟台山的灯塔矗立在左端，蓬莱阁的飞檐延伸在左翼；养马岛的轮廓隐约在云雾中，黄海的波涛则浓淡相宜，整幅画作大气磅礴、巍巍壮观。与我同行的一个朋友说，每次看到这幅画，都像站在烟台的高处，把山海岛城的景观都尽收眼里——原来对烟台的爱，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山的沉稳、海的辽阔、岛的奇特、城的温暖，都在我们的一念之间融在了一起。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咖啡屋负责人一边诚挚地挽留，说再尝一尝“日晒山海路”“南站十三里”咖啡品牌；一边说着自己的规划，做全“山海岛城区”连锁经营、做大与张裕等大品牌的强强联合。这份出自于一个平凡烟台人的发展理念，把一个家乡人对烟台的挚爱之情和盘托出，那份无私奉献的赤子之心天地可鉴。

我很是耐心地聆听着她的设想，计划着还是需要拿出更多的时间，一起坐下来完善这一次传统与现代相互交融的写作。“永智农场+户粒咖啡”，很有意思的主题，回头看，“户粒咖啡”屋里，灯光润透着暖黄，琴声激扬着幸福，光影陆离、琴声缭绕的一切，都成了暮色里最和谐的风景。

人越来越多，负责人也不得不去忙了。当鳞次栉比的高楼点亮万家灯火的时候，当滨海路上的路灯、车灯汇成了彩色长龙的时候，当渤海轮渡的客船鸣笛启航的时候，当户粒咖啡厅屋内屋外琴音缭绕的时候——我在想：原来这座城市的故事，从来都不是藏在博物馆的展柜里，而是落在烟台人的情怀里、钢琴声的韵律里、咖啡的香气里、文物的沉淀里、剪纸的红纹里、文字的虔诚里、画作的色彩里。就像永智农场的土地，既栽植了各种果蔬，也磨制过西式咖啡；就像户粒咖啡的杯盏，既装着岁月的香，也盛满当下的甜。

是啊，烟台的美，从来就是这样：山海为骨，时光为魂，老物件蕴藏着岁月的温度，新事物孕育着火热的激情，而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烟台的山海与时光里，续写着一段又一段属于历史的、现在的、未来的精彩生活故事。

注：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