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功良

不久前，与几位朋友相约去漠河、满洲里旅行，我给当地朋友马洪驰打电话，请他帮着找一位熟悉的导游。

马洪驰是山东潍坊人，他的哥哥曾在大兴安岭当兵。约40年前，他投奔哥哥去了大兴安岭，在当地做点小买卖。刚开始，马洪驰在街边摆摊维修钟表，后来又经营家电销售，经过几年打拼，逐渐成为大兴安岭和呼伦贝尔地区规模较大的家用电器经销商。他的哥哥从部队转业后离开了大兴安岭，马洪驰却留了下来，把心和事业都留在了这片黑土地上。

马洪驰很快联系上一位旅游公司经理，也身兼导游，叫方敏，58岁的汉子，长得敦敦实实的，话不多，人很热情。他帮着联系景点、住宿、特色美食，一路上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体贴又周到。

我们去的时候，正逢旅游淡季，人少，旅途很顺利。额尔古纳河右岸，一片茫茫大草原，绿草青青，牛羊遍地，白云像棉絮一样，装点着蔚蓝天空，天地之间景色壮美，令人十分愉悦。

到达内蒙古海拉尔时，晚霞映红了天边。结束了一天的旅程，我们聚餐小酌，几杯酒下肚，我随口问方敏：“你咋认识的马洪驰啊？”

没想到，这一问，问出了一个感人故事。

方敏呷了一口酒，打开了话匣子：“我和马洪驰相识纯属偶然。大约是2005年冬天的一个傍晚，我开车拉着妻子去阿里河参加战友聚会，在离加格达奇7公里远的山路旁，远远看到一辆车出了车祸，撞在了路旁山崖上，车灯照过去，那辆车有一团像雾一样的烟气升起来。”方敏说：“那时候，常听说有拦路抢劫的事发生，前面过去了好几辆车，都没有人敢停下来。我当过兵，胆子大，连忙停下来看看情况。冰天雪地的，只见一个男的满脸是血，身体也不能动，躺在地上向我挥着手说，快救救我……”

方敏后来得知，这个男的叫马洪驰。

我紧张地说：“大兴安岭傍晚的气温都零下二三十摄氏度，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方敏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我和妻子连忙把人拖到了车里，又开车返回来，把人送到了医院。打电话给马洪驰的媳妇，让她赶紧到医院来，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才赶去阿里河参加战友聚会。”

方敏曾当过几年武警部队消防战士，救人救火，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退伍后，他的生活比较拮据。救人这事过去后不久，方敏到北京打工，为了生活，他每天奔波忙碌，山中救人这件事，就渐渐淡忘了。

在医院里，马洪驰被诊断为右侧几根肋骨骨折。经过手术治疗，不久后就痊愈出院了。

马洪驰一直对救命恩人心存感激，出院后，他到处寻找救人者。唯一的线索，就是当时打给他媳妇的那个电话。可是，反复拨打号码却总是关机，他给这个号码充值，也依然联系不上。原来，方敏去北京打工后，这个号码就注销了。那时候还有漫游费等收费项目，为了省钱，他使用的是北京地区的电话号码。

打工几年不见起色，方敏又回到了家乡大兴安岭，他筹集资金，开办了一家旅游公司。

寻找恩人成了马洪驰的心病。说来也巧，在一次聚餐时，方敏同马洪驰妻子的亲戚坐在了一起，聊起往事，谈到马洪驰多年来寻找救人者而未得的心事。方敏记起来，说好像也遇到过这么一回事，那就是我。原来恩人就在眼前。马洪驰立即赶了过去，两人相认紧紧拥抱，令在场的人感慨不已……

缘分这事真是说不清，兜兜转转，即使跨越千山万水，有缘人也终会相聚在一起。

那时，方敏的经济条件并不好，而马洪驰已经是地区人大代表、当地知名的企业家。即使这样，方敏也多次谢绝了马洪驰的资助，且从来没有开口提出过任何请求帮助的事。他说，人得靠自己。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今，方敏生活得很幸福。年龄大了，平常情况下他已经不出车了，公司招聘了两名退役军人，有时候每天在大草原上行车几百公里，都是年轻人在干。方敏依然忙碌辛苦，收入也能维持生活。两个女儿都已成家，大女儿在大连当牙科医生，小女儿在阿里河当舞蹈教师。

说话间，方敏拿出手机打开小视频，给我播放大女儿在电视上的牙病防治讲座录像，又给我看小女儿同著名演员出国访问时的演出片段。洋溢在他脸上的，满是自豪、欣慰和怡然自得。

海拉尔机场，分别的时刻到了，我们一一与方敏握手道别。他悄悄把我拉到一旁，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低声说：“老哥，跟你说的这些事儿……别跟马总提啊……咱不能让人觉着显摆啥似的。”

我望着他真诚而略带羞涩的眼睛，重重地点点头。辽阔的呼伦贝尔草原在他身后延伸，他的身影融入那片无垠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