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拉齐尼·巴依卡，41岁，

尽管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黝黑，

但仍能看出

这张棱角分明的面庞格外英俊，

尤其是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

明亮得像星星，

闪烁着质朴和纯真，

透露着执着和坚毅。

如果不是2个月前，

用尽生命的那一次托举，

这位不穿军装、骑着牦牛

和解放军边防官兵

一起爬冰卧雪、

守卫祖国边境的人大代表，

应该已经换上了准备已久的

崭新服装，

正准备步入全国两会的现场。

然而，他明澈的笑容，

永远留在了2021年1月4日。

一次奋不顾身的救援，

和那个耗尽生命的托举，

成了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姿态。

01

“救孩子，救孩子！”

2021年1月4日13时55分，

新疆喀什大学校园内的新泉湖旁，

一个母亲发出急切的呼救声。

正在喀什大学学习的拉齐尼

听到呼救声，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快速奔向出事的冰面。

然而，正当拉齐尼伸出手，

马上就能拉住孩子的瞬间，

脚下的冰面突然坍塌，

他跌入了冰凉刺骨的水中。

这时，

室友木沙江·努尔墩也跑了过来，

在冰水中的拉齐尼

一边将孩子奋力向上托举，

一边朝着木沙江喊：

“冰太薄，你不要过来，

救孩子，快救孩子！”

千钧一发之际，

木沙江将两米多长的围巾，

卷起来抛给了拉齐尼。

然而，一条围巾

根本没法将两人都拖上来。

冰水中的拉齐尼

托举着孩子的双腿，

再一次冲室友大喊：

“先救孩子！”

可危险再次出现，

一大块冰层突然崩塌，

木沙江也掉进了冰水里。

这时，岸上的人们

已经闻声赶来、合力营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这一天，

是喀什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拉齐尼已经在刺骨的冰水里

坚持了十几分钟。

由于长时间的托举，

他在水中起起伏伏，

但始终保持孩子的头露出水面。

消防救援人员赶到后，

木沙江、落水儿童和他的母亲

相继被救上水面。

他们冲着救援人员大喊着：

“还有一个人！

水里还有一个人！”

然而，这时的冰水中，

早已看不到拉齐尼的身影……

整整2个小时之后，

救援人员才终于在湖底找到了

已经浑身冰凉的

拉齐尼·巴依卡。

可他，再不会醒来……

02

用生命托举生命的拉齐尼

永远留在了41岁。

拉齐尼牺牲后，

他的名字

和他“用生命托举”的壮举，

在朋友圈刷屏，

感动了整个中国。

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

这个腼腆爱笑的塔吉克汉子身上

竟还藏着这么多的身份

和这么多的故事……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是一位退伍军人，

是一名共产党员，

是全国劳动模范、

全国爱国拥军模范、

是全国人大代表，

是从爷爷和父亲手里接过神圣职责，

一家三代与解放军一起

守卫祖国边防的护边英雄！

拉齐尼最后一条朋友圈，

是他创作的诗歌《南湖》。

“南湖红色的光照亮帕米尔高原，

在晨曦中，

我的祖父凯力迪别克露出笑颜……

他视巡边为自己

义不容辞的职责和担当，

祖父这种精神，

是我家的一盏明灯……”

1949年，他的祖父凯力迪别克

是红其拉甫边防连第一名护边员！

拉齐尼的家乡提孜那甫村，

位于帕米尔高原东南部，

半个世纪前，

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故事

就发生在这里。

888．5公里的边境线，

与塔吉克斯坦、

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接壤，

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

氧气含量不足平原地区的一半，

最低气温零下40摄氏度。

新中国成立之初，

红其拉甫边防连在这里成立，

担负中巴边境线

近百公里的守防任务，

守卫着世界上最高的国门

——红其拉甫口岸。

由于自然环境极为恶劣，

边防官兵需要本地牧民作为向导。

拉齐尼的爷爷——

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自告奋勇，

成为红其拉甫边防连最早的向导，

由此开启了拉齐尼一家三代

接力护边的历史。

拉齐尼一家三代

1972年，爷爷再也走不动了，

把这项光荣的使命交给了

拉齐尼的父亲巴依卡：

“不能让界碑移动哪怕1毫米！”

“我们人在哪里，边防线就在哪里，

一定要守好！”

巴依卡接过了父亲的接力棒，

背上干馕、水泥和红油漆，

牵上家里的牦牛，

与边防战士们一起爬冰卧雪，

穿越“生命禁区”，

用随身带着的水泥修葺界碑，

用红油漆一次次仔细描摹“中国”，

用双脚踏遍防区的每一寸土地。

1998年“八一”前夕，

县领导到巴依卡家里慰问，

问他有什么困难和要求。

那一天，巴依卡

郑重说出了他的请求：

“我唯一的愿望，

就是加入中国共产党。”

父亲的话语

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也深深触动了当时只有

19岁的拉齐尼。

那一刻，他理解了爷爷，

理解了父亲。

一份沉甸甸的使命在他心底生根！

03

2001年，拉齐尼穿上军装

成为一名武警边防战士，

入伍前，部队问巴依卡：

“你就这一个儿子，舍得吗？”

巴依卡认真地说：

“保家卫国是大事，我舍得！”

穿军装的拉齐尼

两年军旅生涯，

让拉齐尼

对军人使命有了更深的认识。

2003年，父亲身体每况愈下，

因为放心不下父亲和边境线，

他选择了退役，

放弃留在县城工作的机会，

回到家乡。

2004年，父亲巴依卡

带上了24岁的拉齐尼一起巡边。

路上，巴依卡将自己手绘的

“巡逻图”交给拉齐尼，

并对他说：

“我把最珍爱的东西交给你了，

这个棒你要接好。”

从此，拉齐尼跟爷爷父亲一样，

成为了“不穿军装”的

边防“战士”。

每次到达点位后，拉齐尼就在石头上刻下“中国”两个字，宣誓国家主权。

吾甫浪沟，

塔吉克语意为“死亡之谷”。

100多公里的路途，

要翻越8座

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达坂，

蹚过80多条冰河，

穿行一片又一片乱石滩。

因为极为险峻，

这条路也成为全军目前唯一一条

骑牦牛执勤的巡逻线。

2010年9月，

拉齐尼与边防官兵们，

踏上巡逻

“死亡之谷”吾甫浪沟的征程！

走到半路时，

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

作为向导，

他建议大家先安营扎寨，

等第二天雪停了再出发。

那天，是中秋节，

拉齐尼跟官兵们在大雪中

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中秋。

他说，

这是他人生中最骄傲的一天，

——第一次离开父亲的引导，

独自带领巡逻队进入

最危险的吾甫浪沟。

在我们心中，驻守祖国边防的

解放军官兵都是英雄，

而在红其拉甫边防连边防官兵心中，

脱下了军装的拉齐尼，

是战场上可以为自己挡子弹的战友，

更是他们的大英雄！

摄影 王烈

2011年冬天，临近春节，

由于大雪封山，

哨所的蔬菜吃完了，

食用油也没剩下多少。

可去前哨班的盘山路极其险峻，

被称为“生死九道弯”。

在这样的天气状况下，

汽车根本无法通行。

正当连队官兵一筹莫展的时候，

拉齐尼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他牵着3头牦牛，

给前哨班送来了补给和年货。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

拉齐尼根本看不清

哪是路哪是悬崖。

他贴着山摸索着往前走，

18公里的盘山路，

一脚深一脚浅走了4个多小时，

走到前哨时，

双脚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

2014年9月，

和边防官兵们

去吾甫浪沟的巡逻途中，

陪伴了拉齐尼10年的白牦牛

摔断了脊椎。

无奈之下，

巡逻队只能把白牦牛留在原地。

抚摸着这位无言战友的脊背，

拉齐尼哭得像个孩子，

战士们也都湿了眼眶。

临走前，拉齐尼和战士们拔了

很多草放在白牦牛跟前，

希望它能够恢复健康，自己归队。

多年来，牦牛成为了

拉齐尼和边防官兵

最值得依靠的战友。

边防连官兵巡逻使用的牦牛，

是拉齐尼家的。

“牦牛小小的时候我们把它们养大，

是我们的好朋友，

但牛死了可以买牛，

战士们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很多人不理解，

为什么这一家三代人宁可舍命、

宁可付出一切，

也要去护边、也要守卫国土。

拉齐尼讲起了很多年前

爷爷常常讲给父亲的那个故事：

“解放军

第一次来到我们家乡的时候，

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谁。

但是他们免费给我们药，

给我们米面，还帮我们修房子。

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人。

后来我们才知道，

他们叫解放军，叫共产党。”

听完拉齐尼的话，

我们瞬间理解了

他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没有国家的界碑，

没有边防官兵，

哪里有我们的牛和羊。

也瞬间理解了拉齐尼的那份执着：

只要有我在边境、在界碑前，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

侵犯祖国边境！

04

2018年，

拉齐尼当选全国人大代表。

每次参加完人代会，

他都及时

向家乡群众传递党的政策、

传递党中央的关心关怀。

同时，

他也把边疆人民的心声带到北京，

为乡亲们解决实实在在的问题。

2020年初，

拉齐尼又有了新的使命：

担任提孜那甫村村委会委员。

当上村干部后，他更忙了。

半个月在山上巡逻，

半个月在村里办公，

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说起自己的爸爸，女儿都尔汗委屈地哭了：他陪我们的时间特别少，常常一个月都不能回家……

任职期间，拉齐尼

并没有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

但他尽心尽力

帮助村民解决每件小事：

为牧民建立文化站；

为做好春耕备耕，

维修了十几公里的水渠和闸口；

为了基建工作，

他又亲自带领护边员

将近千个

重达40斤的铁桩搬上雪山……

他经常笑着说：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我就要为国家和人民付出。

2020年10月20日，

北京京西宾馆。

那一天，

拉齐尼捧回了沉甸甸的

全国爱国拥军模范奖牌。

他接受采访时，激动地说：

“这份荣誉不是我一个人的，

是喀什地区7600多名护边员的。”

作为全国人大代表，

他最关心的

始终是建设好护边员队伍，

今年准备向大会提交的议案，

他早就准备好了。

这份他生命中最后的议案，

依然是关注护边员队伍的建设。

谈到护边员的生活变化，

跟拉齐尼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同为护边员的麦富吐力

红着眼圈说：

现在护边员每月收入2600元，

享受到国家惠民补贴、

草场补贴、社保医保；

现在边境房也盖好了，

有水有电，网络也基本覆盖了，

每个村都有了幼儿园，

孩子们能享受到免费教育……

作为人大代表，

他提交的议案现在基本都实现了，

然而作为父亲，

他却一次次食言了。

女儿都尔汗清楚地记得，

1月3日，拉齐尼打来电话，

说2月份回家时，

一定给她买台电脑，

没想到，

这竟是与父亲最后的对话……

妻子阿米娜默默地掉着眼泪，

她抚摸着为丈夫参加两会准备的

崭新的衣服、

和一顶塔吉克族特色毡帽，

她与拉齐尼同年同月同日生，

他曾答应她照顾她一辈子，

如今却留下她一个人……

阿米娜（左）和女儿抚摸着拉齐尼的衣服。 如歌 摄

还有他的老父亲巴依卡，

他曾经对父亲说，

为祖国护边40年，一直到走不动，

然而，他只完成了16年。

可拉齐尼，

兑现了他对党的承诺，

2002年，当时只有23岁的拉齐尼，

在他的入党申请书中这样写道：

“尽我所能，

为人民、为祖国多做好事。”

19年来，拉齐尼用他朴素的人生，

践行着这句话，

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时代楷模发布厅》的

录制现场，

导演组和编导们，

替“食言”的拉齐尼完成了

他曾对自己一双儿女的承诺：

带他们到北京看了升国旗，

带他们亲眼看到了爸爸开会的地方。

在节目的舞台中央，

从没有拍过全家福的一家人，

与拉齐尼的衣服一起，

拍摄了一张特别的全家福。

拉齐尼的儿子

今年只有11岁的拉迪尔，

抱着父亲的衣服说：

“我以后，

也想和爸爸一样去部队当兵，

退伍回来也在家乡当一名护边员，

像爷爷和爸爸一样，

成为坚毅勇敢、展翅翱翔的

帕米尔雄鹰！”

“这辈子要一直

做一名不穿军装的边防战士，

永远守好祖国的边境线……”

拉齐尼的话犹在耳边。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鲜得使人不忍离去，

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

拉齐尼的歌声也犹在耳畔……

一次次翻过雪山、

趟过冰河；

一次次冲锋在前、

舍生戍边……

71年来，拉齐尼和父辈

踏遍边防线上的每一块界碑、

每一条河流、每一道山岗，

和千千万万爱国爱疆、

守边护边的群众一起，

为共和国的边境

筑起“家家是哨所、人人是哨兵”的

钢铁长城。

摄影 王烈

拉齐尼，

帕米尔高原的雄鹰，

尽情地在天空翱翔吧，

你一定看见了，

14亿中国人就是14亿块界碑，

今天，我们每一个人都

在接过你手中的火把，

守护好祖国的每一寸领土，

保护好祖国的每一寸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