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时不能没有观众，不管是对一个人，还是一个团体。有了观众的关注，也就有了喝彩、有了成功的自豪、有了存在的价值。

按常理，郊区的学校是没大有人去关注的，他们很少有漂亮的校舍和响亮的招牌，像是灰小鸭、每天默默做着该做的事情，尽着该尽的职责。

但是位于夹河岸边、西玉村东首的中大德美学校，似乎从来就不缺乏观众。一座气派的现代化橘红色大楼，矗立于一大片的绿色农田和排排石墙黑瓦的农舍当中，本身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惹得路人驻足观望猜测；每天早晚走在村东大道上的一群群小学生、身着漂亮的红蓝饰条校服、带着超大沿的黄色安全帽、叽叽喳喳说着天南海北的普通话，足以让早晚出工卖菜下地的村民们感叹唏嘘：当今的孩子，真是太享福了。学生当中再有三三两两的年轻教师，衣着雅素得体、发型时尚简单、带着眼镜、斯斯文文、又让多少村里的小伙子大姑娘心生羡慕。这都是闹市区的学校所缺失的存在感，也是学校师生的骄傲。

观众当中，有两位特极殊的，引起了我格外的关注。

一位是只有三周岁的小女孩，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且叫做小囡囡吧。

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小观众囡囡的存在，也许太过于弱小，长得细细小小，像棵小豆芽菜，当我开始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存在一个多月，是学校的一名铁杆观众了。

每天上午九点半，是学校大课间活动，所有学生排列操场，伴随着流行的《98K》音乐，在领舞教师的带领下，跳起舞蹈老师自编的大课间舞蹈操。这套舞蹈操融合了卡通机器人动作：扭胯、摇臂、挥指等，伴着欢快的舞乐，显得轻松活泼而幽默，深受孩子们喜爱。这时的操场，变身一个硕大的舞台；这时的师生，变身优美舞者。场面宏大、音乐优美、师生同舞、欢笑融融。

我是在五月中旬的一天无意间注意到学校的大铁门外立着的小囡囡，陪伴她的，是她的奶奶。开始她只是手把着大门的栏杆、紧贴着脸、瞪大眼睛贪婪地向里观望，慢慢儿，便试着扭动着身子跟跳起来。

我开始留意她，一天、一天……到今天已经整整两个多月了。除了节假日，弱小的囡囡几乎每天都会准点出现，准得让我惊讶！

奶奶告诉我，学校上午的课间铃声，便是小囡囡的出行信号：不管是正在睡觉、或吃饭、或玩游戏，听到铃声停止一切活动，立即央求奶奶赶到学校！

我多次试着领她进来，奶奶也鼓励她进来到处看看，都没有成功。小囡囡像只胆怯的小猫，每当看到我注视的眼光，便立刻低头躲开，见我眼光移开，又慢慢模仿学生恢复扭动。

小囡囡透过大门看着校园那渴望的眼神、见到陌生人怯懦的性格，尤其是对校园生活、对音乐舞蹈执着的爱、让我心疼、让我爱怜。

我蹲下身、拉着她的小手，我要告诉她：孩子，快快长吧，到了上学年龄，这一切都是你的！

是的，孩子最有权力享有一切的美好；一切的美好，也永远为孩子准备着。

另一位，则是一个九十五岁的老奶奶。

这是一位多么瘦弱的老人啊，岁月和劳累几乎刮去了她身上所有的脂肪。粗糙的皮肤、枯黄的稀发、深陷的眼窝、干瘪的牙床、手臂和腿干过于枯瘦而显得粗大的关节、以及因残疾而变形的双足，逼得她只能似坐非坐地斜靠在一个简单的轮椅上。唯一显示出老人活力的，是她那一双矍铄的眼神。

推轮椅的，是一位六十五岁的花白老人，那是她的小儿子。

老人是每天下午四点半被小儿子推到学校大门口，那时正是放学时间，门口车来车往，熙熙攘攘，小学生排着队在老师的引领下等着公交车。

这是老人每天下午必到校门口的唯一原因，老人的儿子介绍说，老人最喜欢看孩子放学、喜欢看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蹦蹦跳跳的小学生跟老师喊着再见。

夕阳西下，余辉懒懒地洒在校门口的高大法桐上、洒在橘黄色的教学楼顶、也洒在老人佝偻着的后背上，一切暖意融融。又一辆公交车驶了过来停靠学校门前，一队小学生依次上车。我发现老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枯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把手，身子努力向前倾着，嘴角蠕动，分明在说着什么。我靠近仔细听着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孩子、多稀罕人啊！你看看。

老人的世界已然一片枯黄，孩子，是那枯黄世界里的一湾清泉、一片绿洲！

一个懵懂的小囡囡，一个古稀的老人，一所朝气蓬勃的学校，他们像似提前约好了一起涌到我的笔下，汇成今天这篇小文。

李正江  写于2020年7月7日高考首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