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立功证和船工复员证。

谢有壮 口述/供图 马永昆 整理

我父亲谢在贵原籍山东昌邑县,解放前因家贫如洗,来到长岛打工。1945年解放后,他安家落户在砣矶镇磨石嘴村。

1947年国民党军重点进攻胶东,长岛作战略转移,驻军率先撤出,参加胶东保卫战。随后,为了保护干部,保存实力,中共长岛工委带领一千多名乡村干部和党员积极分子,驾船转移到了大连市。在大连近两年期间,半军事化管理,生产学习两不误,干部的政治觉悟文化水平都有很大提高,不少村干部达到了国家工作人员水平。1949年春,得悉我军要解放长岛,转移干部立刻响应,疾速驾船赶到蓬莱刘家旺、栾家口一带港口待命,他们成了支前的中坚力量。

长山岛战役驾船渡海到最前线

1948年4月30日,党中央发表了“五一口号”,拉开了协商建国大业的序幕。在建国前的准备工作中,有一重大任务,解放京津门户长山列岛。蒋介石特派海军司令桂永清的内弟何守臣镇守长岛,经常有五六条军舰自台湾往返,送给养送弹药,导致黄渤海极不安宁。1949年6月,山东军区决定了参战部队和战役时间。

由于是首次海上作战,组建支前船只和船工大费周折。原定是7月发起战役,因遇台风,推迟到了8月。

1949年8月11日晚7时,我父亲在“三金钩”大风船上任向导组组长,孙长洪老人任副组长。该船载重4.7万斤,上有一个迫击炮连。从蓬莱刘家旺出发,向长岛疆头挺进。

出发时顺风顺水,大家情绪高涨信心十足。不料,航至中途,风停了,只得落下帆摇橹,船速十分缓慢。连长急得直打转,急切地向船长说明利害:天亮前赶不到登陆地,问题就十分严重了,征求有什么辅助办法。

驶船的人一点就通。我父亲找出铁锨和洗脸、做饭的盆,让战士在两舷划水,战士受到启发,也找出一些帽盔和小铁锨。这样两舷计有20多人齐心协力勇猛划水,速度明显加快了。

由于友军在黑山岛先行登陆,枪炮声大作。黎明时分,我船离岸五六百米时,遭到敌人炮火的阻击。船工们冒着敌人的机枪扫射,毫不畏惧,奋力摇橹,加快船前进的速度,部队在连长的指挥下用迫击炮向敌人开炮还击。

这时船底偶有蹭碰礁石的声音,船长命令:“试水。”我父亲迅速拿起篱杆,一边试水一边撑船,水深不过两米。连长马上意识到船已近岸了,发出命令:“准备登陆!”由于战士都是农民出身,不识水性,久经沙场,枪声心中有数,却从未见过这般阵势,不免有些怯意。我父亲率先跳下海去,战士看到水刚至胸口,便不再胆怯,纷纷跳下海去,抬起火炮向预定的山峦冲去。船工们也迅速将船驶向疆头西海湾里。

激烈的枪炮声持续了两三个小时后渐弱渐远,我军已追击到了南北长山连接地,那里还驻扎着敌军一个营。船工们忐忑的心也放下了。船长命令:“快抓紧做饭吃,不知下一步是否还有支前解放其他岛屿的任务。我们要做好准备,随时待命出发。”稍歇间,我父亲眼尖,发现山坡上似有敌军尸体,便与船工孙长洪下船上岸去察看,竟搜索到一些枪支弹药。

令人意外的是,下午接到的是特殊任务,战士用担架抬来10余具烈士遗体,要船运送到蓬莱栾家口。有的船工心里有些忌讳,感觉不吉利,船长深明大义地说:“烈士是为解放我们长岛而牺牲的,为他们办好后事,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大家一齐动手,将烈士的面部擦洗干净,并按照渔家习俗,找出香纸举行祭祀,且一路香火不断。因是伏天,大家找出旧帆和舱板,尽量将烈士遗体盖得严实些。到了栾家口,当地军民举行了庄重的交接仪式。后来,这些烈士都移葬于蓬莱城南庙山革命烈士陵园。

8月19日,我的家乡砣矶岛解放了。当时岛上粮食奇缺,政府调拨给我们一船玉米,受到乡亲们热情欢迎。我父亲因在支前长山岛战役中表现突出,大胆勇敢,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中共党员。由于他为人忠厚老实,劳动积极肯干,后又被选为村干部。

长途跋涉南下支援定海战役

1949年末,党中央决定发起舟山战役,准备解放台湾。华东军区研究从沿海各省市调支前船只时,想到了长山岛战役中,长岛的支前船工有勇有谋,驾船技术高超,船体也大,便要求山东省的支前船只中,尽量多些长岛的船只和船工。

对于这一想法,山东、胶东和北海地区的领导都赞同,可行动起来,深感难度和压力太大了。长山岛战役时,是解放自己的家乡,转移干部家中有亲人和亲友,他们家中无粮,吃海菜喝豆饼水,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解放,支前和他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可这是南下三千里,横跨渤、黄、东三海。三海的渔谣:“成山头,铁山峡,黄海还有五道沙”,都是让渔家胆战心惊的险地。尤其是渔民铺水盖浪,在海上苦熬了一年,盼来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又近春节,有几个愿意再驾船远航?

船工支前,必须要在自觉自愿的基础上进行。

在这一关系全局的重大问题上,关键看各级党委的组织发动能力,特别要看船工的觉悟。我父亲一船10余人,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我穷困潦倒时,党领导咱翻身解放成了主人。敌人占领长岛,是解放军解放了我的家乡,我们理应支援军队,去解放尚未解放的受苦受难的人!”不足半月,600多名船工便下定了决心,要驾驶80多条帆船南下支前。胶东行署、北海专署先后组建了两支南下支前大队,都由长岛县乡领导干部带队。

1949年12月6日,磨石嘴村参加支前的“三金钩”大风船,船老大范永超,船员有我父亲谢在贵和王锡斋、范国江等人。大家驾船先到烟台上满了水,上足了粮食蔬菜。解放舟山支前中队教导员王国山同志上了大口村的船。在王国山同志带领下,一路经威海成山头、石岛、日照外海,到达青岛后进行休整。

为了海上安全,每只大风船都安排10多名解放军战士,在中村“福顺鸿”大风船上装有一挺重机枪,一个连长在船上指挥。从青岛起锚,直到连云港抛锚,船都到齐后,由向导带队进入长江支流。由吴乐山同志在前指挥,由于船多,战线长,通过挂红、绿、白灯联络船的行动。遇到顶头风,船工下船在寒冷的河里拉纤前进,在河汊遇到小桥,无法通过,指挥船负责联系当地拆桥,让船队进入宽敞的河道。渔民常年生活在船上,不习惯走路,更未干过拉纤这种出力活,很不适应,时值冬季,水凉刺骨,只好拉一会儿就换班。船员梁守大50多岁了,也坚持和年轻人一样,从不叫苦。

经过近一个月的奋战,船队到达上海吴淞口,休整两天后起锚向东,后向西南到甬江,进入宁波的河汊里。一个陆军连队的战士上船,找好自己的战斗位置,开始出海演习。

有一次出海向定海方向演习,有大雾。快到中午时大雾散了,前边的帆船被敌机发现,敌机向他们扫射,一名战士牺牲了。

5月17日准备解放定海,5月16日下午召开军民动员大会,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做战前动员,一是讲解放定海舟山群岛的伟大意义,当讲到大家怕不怕死时,支前全体船工高喊“不怕死!”声音高亢,司令员讲:“这就对了,怕死不一定不死,不怕死不一定死。”听了陈毅司令员的讲话,船工们精神振奋,决心要把部队送到定海上去,解放舟山群岛,解放台湾岛。正当支前船工精神百倍、斗志昂扬时,接到命令,取消战斗任务,敌人已从定海向南逃窜。5月17日上午,当地举行了庆祝活动。

这次支前活动,大部分长岛船员都立了功,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和第三野战军后方勤务司令部政治部为他们颁发了三等功证和渡海支前船工复员证。我父亲谢在贵和范永超、王锡斋、范国江等都立了三等功。

支前任务结束后,大家一路向北,于1950年9月回到砣矶岛,受到党政军民的热烈欢迎。